我抬起头:“可过了正月,五阿哥就要上学了!”
乾隆笑道:“急什么,不过是上学罢了,难道你不给他做衣服,他就没穿的不成。”
我想想也是,我给四阿哥、五阿哥做衣服,原只是凭的一份心意,他们哪里就缺衣服穿了。
次日服侍乾隆用过早膳,趁他上朝的功夫,我独坐着苦思冥想,该送老太太什么礼物?
春桃上茶,我伸手接过来,放在嘴边仍旧想着心事,夏荷递我一块点心,我另一只手接了,听两人格格笑,我疑惑地抬起头:“你们笑什么?”
春桃笑道:“主子左手一杯茶,右手一块点心,奴婢们若再递上果子,主子可得怎么接?”
我闻言笑了,放下茶杯,把点心放回金盘里,盘膝坐好,拉着她们坐到我身侧,因素日里,我对她们也不立规矩,这会儿宫里没外人,她们告了座,坐到下首:“主子因何事着急,奴婢等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我问春桃:“你以往服侍温惠太妃,可知道上了年纪的都喜欢什么?”
春桃道:“这奴婢倒没发现,万岁爷孝顺,好吃的、好用的除了太后,就是温惠太妃了,年节进献的不算,就是平日里有好的东西也是赏赐不断。”
夏荷聪明,她回身取了纸笔:“主子是想给谁送礼呢?送礼可不能一视同仁,千篇一律,要看身份如何,否则礼重了逾越,礼轻了,让人瞧不起。”
我道:“我就是为此事着急呢,昨儿夜里皇上说今儿要带我去拜见外祖母,可我怎好空手过去,可是却不知道送什么好,重了,怕人说我出风头,轻了,又怕老太太不喜欢。”
春桃也为难起来,不知道老太太喜欢什么,吃食还是珍宝?
夏荷笑道:“老太太信佛信道,听说在园子这几日天天请和尚、道士讲经解道。”
我疑道:“怎么这内院之中还有和尚、道士?”
夏荷笑道:“主子哪里知道,畅春园里的道士与和尚,也都是净了身的。”
斟酌再三,决定送老太太一座南极呈符汉玉寿星。
这座寿星是乾隆年前赏给我的,当日我领赏去九州青晏谢恩,落座的时候我问乾隆:“皇上怎么想着赏臣妾一尊寿星?”
乾隆道:“朕想让你摆在寝殿里,等将来怀了龙胎,日日瞧着,朕和你的脸都长,瞧久了,生下的龙子脸能圆些。”
闻言,我不等乾隆把话说完,起身便走,我简直无语了。
选好了礼物。我起身更衣。等收拾已毕,恰好乾隆下朝。
命春桃捧着礼物,和乾隆各自登辇、登舆,到了畅春园外乾隆下了辇,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皇太后所居的正殿,彩月捧着巾帕从殿内出来,看到我们,赶紧请安,我走过她身侧的时候,扶起她,她笑道:“快进屋吧,屋里暖和。”
屋内果然暖和,夏荷替我解下斗篷,我带着春桃进了内殿,乾隆给太后请了安,见了礼,紧挨着外祖母坐下,我忙走进去,按国礼先给太后行礼,然后才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虽八十多岁,但耳聪目明,乾隆准许她在宫里可以不向妃嫔们问安。
老太太命我起身,见她伸出手,我赶紧过去拉住她的手,乾隆笑道:“外孙带着令嫔给外祖母请安来了。”
老太太笑道:“好俊的孩子,手怎么这么凉?”她拉着我示意我坐到她身侧,我看着太后却不敢落座,老太太道:“你皇额娘年幼时也是个极活泼的孩子,可在宫里这些年,身份见长,脾气也见大,动不动就拿宫规压人,我没少说她,人老了,就要让着些年轻人,可她依然故我。”
太后闻言笑道:“额娘总在小辈面前奚落女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清的规矩不是哀家订的,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命好,做了大清的皇太后,儿子、媳妇们孝顺,你就知足吧。皇上多少次想接我进宫,我都不爱来,每每见你在儿子、媳妇面前立规矩,我就待得不耐烦。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
许是老太太年岁大了,有些争强好胜,论国法她是臣妇,如何敢跟太后如此说话。
乾隆本是想让我讨她欢心,从而让太后喜欢我,若她总奚落太后,太后必将迁怒于我,那我就更让乾隆操心了。
我跪到老太太面前,接过春桃手里的礼物,递给老太太:“太后娘娘最是体恤儿女之人,对我等更是照拂有加,外祖母,你看我戴的簪子,就是太后娘娘年前赏的。这是一尊寿星,敬献给外祖母,祝外祖母长生不老,寿比仙翁。”
老太太接过寿星,乐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嘴真巧。我都八十多岁了,若真能寿比仙翁,托太后的福,还能享受几年。”
太后闻言笑道:“这丫头不但嘴好,还能烧得一手好菜,哀家就爱吃她做的菜,清淡不油腻,不像膳房的御厨,拿油当水用。”
一听太后夸我做菜好吃,为了讨太后欢心,我真是豁出去了,午膳时,我一人竟做了四道菜。用膳的时候,乾隆始终微笑不语,我站在太后及老太太身后,亲自为她们布菜,见她们赞不绝口,我悬的起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溜须拍马真不容易呀!
因老太太和太后都有午睡的习惯,侍候她们用过膳,乾隆带着我告辞出来,他拉着我的手:“今儿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朕难为你了。”
我笑道:“示为知己者死,臣妾不觉得辛苦。何况臣妾只是炒菜,菜即不用臣妾挑,也不用臣妾洗,更不用臣妾切,都是膳房打理好的。”
嘴上虽如此说,回到寝殿我坐到木炕上已软成一团,乾隆边骂我坐没坐相,边笑着问我:“怎么想起送外祖母寿星了?”
我有气无力地道:“臣妾喜欢长脸,可不想将来生的龙子长得跟寿星翁一个模样。”
乾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他止住笑道:“过两日就要搬回宫了,你那永寿宫是否着人回去先收拾收拾?”
我笑道:“往年都是过了年进园子,怎么今年倒反过来了?”
乾隆道:“皇后要生了,她虽没说,朕觉得她想回宫生,而且马上到天子亲农,皇后亲蚕的日子。”
次日,乾隆打发人送老太太回府,临行时,我也去送行,在诸多妃嫔中,老太太单独把我叫到身旁,送了我一枚翠玉扳指,她拉着我的手叮嘱道:“皇上是我的亲外孙,他温文尔雅,少年庄重,多情多义,昨儿他带你向我请安,我看出他待你不薄,能得到皇上垂青的孩子,定然差不到哪儿去。这枚翠玉扳指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是我家道中落时,始终陪在身边。今儿送于你,也算回赠外孙对我一片孝心。”
我接过扳指,鼻子忽然有些酸,想不到老太太诺大年纪,竟慧眼识人,乾隆待我之心,确实让我感动。
前儿听春桃说,宫里人背地里议论,得罪谁不能得罪令嫔,待令嫔好者,皇上优渥之,以令嫔为敌者,皇上必恶之。
我闻言笑了笑,想想自进宫以来,乾隆对我的爱护,倒真有些如她们所言。
正月二十五,乾隆率众人回宫,回到永寿宫,茶还没顾上喝一口,就命春桃把从圆明园带回的吃食,赏给留守永寿宫的太监、宫女。
看着春桃等收拾东西,我问春桃:“你们忙的脚不沾地,秋菊做什么去了?”
春桃道:“因万岁爷登基十载,皇后又怀了龙子,万岁爷传旨,以纪年开帙,命减刑,大赦天下。原来同秋菊一块儿入宫的巧蝶,因家中受累,入辛者库服役,蒙赦恩准放出宫去。秋菊刚刚跟奴婢请了假去送她。”
跟秋菊一块儿入宫的宫女,都到了出宫的年纪,算算我也入宫六年了,时间真快,我问春桃:“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到了出宫的年龄了?”
春桃等闻言忙跪到我面前:“虽说奴婢等未到出宫年龄,就是到了,也不走,除非主子嫌弃我们,赶我们走。”
我笑道:“这是哪里话,巧蝶蒙大赦方能出宫,而你们清清白白的,我岂能因我之故,强绊住你们,等有时间我跟皇上讨个旨,替你们寻门好亲,也算我们主仆一场。”
原本三人因收拾东西,边说边笑,十分热闹,此时都垂下头,一言不发,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我心里忽然感伤起来,起身把她们一个个拉起来:“也没真正到离开的日子,怎么就哭哭啼啼起来,你们不想走,难道我就舍得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