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白愕然后退一步。
“至于工钱开得高低与否,”徐盈问向旁边的护卫,“要不要涨工钱?”
早先被吓得没回神的护卫:“啊?”
柳江白:“……”倒也不用当着他的面说这个。
不多时,路尽头浩浩荡荡,两队人马疾行而来。徐盈认出带队的是徐知文与护城卫首领杜维,视线不自觉落向他们腰侧的位置。
没有玉牌,护城卫怎会任徐家差遣?
护城卫虽受府衙管辖,但亦可凭借玉牌受私人调用。
此处命案就算被徐家护卫传给府衙,也应由衙门前来查问处理,而非保护城池不受外部侵入的护城卫。
她心思几转,徐知文已经到了跟前。
“你受伤了?”徐知文看向她的肋间,“我带了金疮药!”
“伤得不深,回去再上药。”徐盈接过,视线却落在一言不发便着人清理小道的护城卫首领杜维身上。
他甚至不曾看向徐盈,和徐家护卫默契地将一众好事者丢进矿洞。
原先狼藉一片的小道,瞬间又恢复如初。
徐盈默默看着他们收拾的动作。
护城卫知道的也和徐家人一样多吗?他们甚至都不问问死的是谁。
徐知文点头,又看向了柳江白,“这位是?”
徐盈收回视线,随口道:“新来的护卫,叫柳玄。”
柳江白立刻补充:“在下伶仃派弟子……”
“详细的回去说。”徐知文打断他,“我们会核查清楚的。”
柳江白一哽,徐家人说话方式还真是,意外地相似,都当面噎人,有仇现报。
***
回城的速度很快。
原本警戒的凤曲城见遥遥一众队伍袭来,本能戒备,见是徐家人,又倏地开放关卡。
“这些是什么人呐?这般气派!”不明详情的入城者疑惑,“城里不是不让纵马吗?”
“你才入城,自是不知城里的规矩,只有一人可破!”
旁边入城多时的男子解释,“看见那为首的小姐没?凤曲城以她为尊!规矩也只有她可破!”
“外界传闻凤曲富贵,徐家小姐骄纵,还真是名不虚传!”先前开口的男子摇摇头,还欲说些什么,口鼻便被捂住!
“嘘——”
徐家人适时打马而过,蹄声交叠,扬起些许尘土。
直到马蹄声过,捂人口鼻的男子才松手低语:“对那位小姐言语不敬,功夫和家世再好,也要被逐出城的!你还没比武,可别让人撵出去了!”
***
徐盈回来时,徐家门外一派肃然。
徐大老爷徐信负手站在朱门外,旁边的护卫垂首静候。
“回来了!”徐信见她没什么大伤,这才松了口气。
徐盈一下马,便有侍从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和兵刃。她在徐信开口前先说:“我先去换身衣服,大哥先和你说。”
徐信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徐知文,“她怎的好像变了个人?她真动手了?”
徐盈遇袭且与道士恶战的事一传到徐家,徐信吓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千防万防道士进城,结果徐盈出门就是奔着那道士去的!
这丫头胆子大得比她爹娘更甚!万幸伤的不重,只是那一身杀气……
徐知文摸了摸鼻子,“护卫们都吓坏了,说她杀人的时候跟阎王似的,还笑了。”
徐信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些怵。这丫头从未下手这么重过,往日对付流寇,也不过是打晕了扔给护城卫他们。
但想到被杀的是谁后,又暗暗庆幸,还好当年请的是第一宗门的高手教她功夫!
“别说他们了,上午她说她要杀人,问我那会儿,我也怪害怕的!”
徐知文拽着他爹的袖子进屋,“要不实话跟她说得了,我怕我有一天受不住她再这样问我。”
徐信却摇头,“时机未到。”
莫说徐盈,就连徐家现在凭借财力与情报网,也不足以对抗那位!
况且徐盈性傲,又极重情,若无万全准备就被告知她一直在被追杀,且几乎无力反杀,她又如何受得住?
她能为静山派报仇筹谋两年,必定是要讨个结果的。
但她身世一事,却根本无法与为静山派报仇相较!即便赔上整个徐家,恐怕也讨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只能等她再长大些,等徐家再壮大些。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道士如何知道她在凤曲的,又有多少人还在找她。当年那个人从雾山杀下来说过,再也不会有道士知道这些了。这些年也确实没动静,怎么现在……”
徐信百思不得其解。他一改躲躲藏藏行径,将徐盈飞扬跋扈之名散开,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忽视她的存在,却不料还是没瞒住!
那道士定是从京而来,却避开了他们的眼线,恐怕……
“爹,阿盈还带回来个护卫。”
徐信正烦着呢,便道:“你查验清楚身份就行了。”
徐知文低声说:“没查出来。”
“嗯?”徐信坐直了身体。天底下还有徐家查不到的人?
他正要问那护卫叫什么,徐盈已经换了身衣服进来,徐信只好暂时打住。
徐盈开口乖顺:“我今日莽撞,连累爹和大哥担心了。”
徐信只当她冷静了,还未安抚两句,徐盈却又转了话题,“爹,你防道士来杀我,是因为我是徐盈,还是因为我那不能说的身世?”
徐信额角滑落了一滴汗。
他原以为这丫头只是受了惊吓,出门找道士是因她那所谓的直觉!却不料她还想到了这一层?
“城中人怕我又敬我,姑且是看在爹您的面子上。兄长明知我今日出门要做什么,不问缘由便要帮我,当做是爱护小妹。可护城卫和府衙大人也徇私,莫非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徐信一介商户,助府衙护城卫编制金银之用,治理凤曲城,开矿扶民,设医馆学堂,扶助民生,得百姓和府衙敬重是应当。
但敬重到任百姓传言以徐盈为尊,替徐盈遮掩会武功一事,敬重到令护城卫无调令即可替徐盈善后,实在让她费解。
徐盈,或者说,原主徐盈,到底是什么身份?
徐信见瞒不下去,只好长话短说:“胥国曾经历了两次天变,都以异象改变了胥国局势。朝廷为了稳住局面,找来道士算出引起天变之人。十六年前,他们在雾山用阵法清除了上一次引起天变的人,也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他们发现既然第一代能引起天变之人的后代有如此能力,便也认为你也可以引出异象。这几年来,你多次提前化开危机,有一些百姓便以为,你的能力显现了。”
徐盈蹙眉不语,他们怕她,是因为这个?
“但天变之象无人见过,那些道士在雾山清除你亲生父母后,更是全部身亡。那时你尚不足满月,我受你父母所托带你离开,如今有十六年之久,李氏掌权无患,你的下落本该无人知晓,今日那道士不该……”
他没继续说,徐盈也并未言语,似乎沉浸于此消息的突然。
普通人一生都不曾听过所谓的天变之相,乍一听闻她是引起者的后人,怕是难以接受!
徐盈却暗暗一惊,莫非原主的父母乃至外祖父母,也是穿越者?
穿越者引天变,是穿越异象吗?
朝廷对穿越者如此忌惮,是穿越者的存在影响掌权,还是为了别的?
那她那预知,是穿越者的能力之一吗?
一连串问题砸的她一时不知先理顺哪个,徐信高调护她还能护十六年不被发现也令她咋舌。
直到徐信停下来看她脸色,她才说:“李氏年迈,老来顾虑,再召道士推演盘算我的下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既然无人见过天变,也无确凿证据证明我继承了那种力量,您又如何确认我一定会受道士影响?”
徐信眼皮跳了跳,惊叹于她的敏锐,只好实话实说:“我们只是以防万一,你会被他们的阵法影响。”
“我的确被影响了。”徐盈承认,“差点七窍流血。上一次被清除的人,也这样吗?”
徐信不语。他没见过那场变动,雾山之变聚集了太多道士,只为消除两个年轻人。
他无缘见证那场祸事,因为那时他正马不停蹄地带着年幼的徐盈逃命。于是凤曲城现,且密不透风。
徐盈对于他的沉默不意外。徐家背负这样的秘密,又有意引导她揭开真相,他们自己自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幕。
她没有再步步紧逼徐家吐露他们不想说的秘密,徐家没有对不起原主和她。
她穿越而来,顶着原主的壳子受原主父母和徐家恩惠,当了这么久的徐家大小姐,受点惊吓也不为过!
只是,没人告诉她,她拿的副本还要玩命!
她内心长叹:穿越不如上班啊!加班狗好歹还有加班费,剧情一眼望到头。穿越玩儿这么刺激,给续命吗?
“抱歉。因为我,徐家接下来恐怕要不好过了。”她面上郑重道。
铲除奉皇命而来的道士,意味着与皇族对抗。凤曲城家大业大,她就算不愿牵扯到他们,护城卫和徐家人那一次次替她善后的举动,足以说明他们不会置身事外!
“这是哪里话!”徐知文轻轻拍了拍徐盈的肩,“我们是一家人!”
事情没闹大之前,徐盈只能是徐家人。
徐盈笑道:“是,接下来就是怎么除掉那些道士了。皇族派人不声不响寻我到凤曲城,想必娘在京中的耳目里,也有他们的钉子。”
“我已经写信提醒她了。”徐信说,“你二哥也在那边,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了。”
“正好现在冲着擂台来的江湖人不少,咱们可以彻查整个江湖里躲藏的道士,把他们扔矿洞里搬石头!”徐知文锤手点头。
徐盈对怎么处理后患的事没有异议,只是提醒道:“也未必所有道士都是来杀我的。能收为己用的,就留下吧!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他们的阵法影响。”
如若道士真这般厉害,或许她还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八年了,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还在那个世界,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掐断闹钟再赖床续几分钟觉。
她无数次摸空。
她甚至丧心病狂地想念曾令她麻木的工作消息弹音,后来梦见那个世界的次数慢慢变少。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称她为“小姐”,没人唤她名字,她快忘了她原本的名字。夏天热狠了也没有空调风扇,火锅也不如那个世界的尽兴,每个月的那几天更没有方便她用的东西。
她不习惯,但也过了八年了。
——她不在那个世界了。
每年忌日缺席,妈妈会怪她吗?
“阿盈?”
耳边徐知文的声音传来,徐盈回神,想起柳江白来,继续道:“还有,那个伶仃派弟子柳玄,劳烦爹试试他,不要让他闲着。”
那柳玄多半是冒充他人身份进城来的,武功好又识时务,还指明要进徐家,绝非善类!
徐信道:“这个好办。”
被提醒试试的柳江白,此刻正在徐家管家的带领下,兑了姓名领了差,又在厢房内洗漱修面完,换了身衣裳。
等徐信见到他时,他已然是个俊秀的护卫模样。
徐信打量着这来历不明的新护卫。二十出头,一表人才,做护卫实在屈才。
“小姐说你身手不错。来人!”
柳江白疑惑抬头,却见人呈上一把长剑,他眼皮狂跳,只听噌的一声,剑出鞘!
那徐大老爷拔剑往自己脖颈一横,声音戚戚:“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