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朝雪生来就是干算命的料——五弊三缺,八项命理,他一个人就占了五项。
算命者不能算的就是自己的命运,但给梅朝雪算过命的道士都只是摇头摇头再摇头,他们都说梅朝雪这种命数,连活到十八岁都是困难的——似乎不幸这个词就是贯穿他一生的人生箴言。
梅朝雪也知道自己的不幸总是比别人还要再多些,只是那天小雪,在那条漆黑的小巷子中如命运般的相遇。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
只是那天,也只有那天。
他觉得自己的不幸似乎要被孔遂成终止了。
那是他和孔遂成的第三次相见。
五年前,十月廿二,小雪。
测算界有一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算命不算空,算空两不公”,免费测算乃是对天道的不尊重。
不过冒牌道士梅朝雪并不知道,他那领进门的师傅不靠谱,就单单教了些术法,而对其他东西都缄口不言。
违反规则的人都下场凄惨。
彼时他刚召开全校免费测算业务,好不容易加班加点测算完全,本以为会因此番好人好事修得福报,却不曾想是劳而无功,甚至于招致祸患。
邪祟缠身,这是上天给破坏阴阳平衡的梅朝雪的第一个警告,这假道士第一次见真邪祟,饶是他轮番施术,倾尽全力也无法伤对方半点皮毛。
邪祟怕光,他所住小区路灯稀少,只要身子踏入黑暗,就会被那邪物以邪法侵袭,几番轮次,梅朝雪逐渐体力不支,抗衡间一时失察,被对方一掌击飞。
看着对方越发逼近的脚步,梅朝雪本以为就此要命丧黄泉,没想到身后居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只一声就把那邪祟吓得离开了。
“干什么呢!”
鬼最怕的东西就是光明。
梅朝雪转头,他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迅速的扑了过来。
他当即就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之前那个走廊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金毛小子。
孔遂成的打扮完全就是按照“混混”的刻板印象来做的,他终日顶着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单边戴着黑色的耳钉,要不是金发被勒令染回黑发,或许还有机会和洗剪吹门口那几个蹲着的鬼火少年产生共同话题。
处于刚下课的时间,他身上还背着书包,只是两边肩带都调的很大,懒懒散散的趴在手臂上,后面的书包几乎要坠到屁股底下当坐垫。
孔遂成书包上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亚克力挂件,其中有大部分都是买游戏送的,一有大动作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鼓掌……显得他身上特别热闹。
孔遂成蹲下身。
和他那种全身骨头都瘫软的状态相比,孔遂成五官长得十分硬气,眉眼锐利的像是要刺穿一切的不怀好意,他看人时能俯视便绝不平视,于是那双眼从视角上看要么显得傲慢要么就过分凶戾。
只是和那张冷漠且不耐烦的脸色相比,那头卷发蓬松的就像是装在铁杯的蛋糕,看上去异常的柔软。
那人剑眉微蹙,朝他轻挑下巴态度随意的关心道:“你有没有事?”
梅朝雪开口,他“没事”两个字还没能说完,就感觉鼻腔传来瘙痒的感觉。
“你怎么流鼻血了!”孔遂成那张冷酷的脸露出一丝裂痕,梅朝雪看他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慌乱起来。
梅朝雪:“我没事……”
其实他当时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别人的受伤如此大惊小怪,不过他之前给对方看相的时候就发现了……
两人都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孔遂成居然直接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他堵鼻血,甚至于在看到他手上的伤痕,那人还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回家包扎伤口。
其实梅朝雪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过几步路程。
可在微冷夜风下,相握的手掌是如此的温暖。对上那双热心的眼睛,梅朝雪感觉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梅朝雪:“谢谢你。”
他之前就发现,这个人的同情心似乎过于泛滥。
他看过孔遂成手相,知道对方命中亲缘浅淡,他的五弊三缺看似样样不占,却好像样样都占——似乎对方的一生也和幸运无缘。
不过孔遂成总是知足常乐,熟识之后,他听见对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先试试再说”。
“不拼尽全力,怎么知道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是那种即便自己过得不幸福,也不会因此愤世嫉俗的那类人。
回家的路上,梅朝雪望着自己手上被处理好的伤口,不由自主的出神。
他从不相信命运。
可此刻,他却坚信那三次奇迹般的相遇是命运使然。
……
仁爱养心医院。
因为衣物全湿,两人只好寻一处地方稍作调整。
黑发男人脱去衣物,他穿着单薄,两三下就将上身衣物脱个精光。蝎尾小辫沿着肩头滑落,翠绿的玉佩和艳红丝线更衬得男人肌肤白如冷月。
几年不见,梅朝雪身材越发精壮,背脊线条紧实,上身呈倒三角,腹肌明显腰肢有力,两侧鲨鱼肌如羽翼般展开,整个人充满力量又不失美感……不过显然他那张脸生得更美,几乎是有些秀气,五官如同水墨油画,垂眼抬眸间自带一股娇郁病气。
男人如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垂下,见孔遂成盯着自己出神,梅朝雪不由得轻声问道:“好看吗?”
“啊?啊!”
孔遂成才发觉自己居然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梅朝雪看了许久,他不自然的撇过头,顾左右而言他。
孔遂成打哈哈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三年左右?好像高三下学期就不怎么见你了……”
他余光瞥见梅朝雪朝自己走来,当即以为对方被自己盯得气得恼羞成怒要找他算账,紧张地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你……要摸摸看吗?”
孔遂成瞪大双眼,他谨慎地睨了眼梅朝雪的脸色,发现与对方对上视线的一刹,梅朝雪居然羞涩地垂下眼睫,惊得下巴险些脱落。
男菩萨下凡给人大摸特摸,这种情况说是艳遇也不为过。
可是……
孔遂成心想,怎么这么久不见,这人还是像高中生一样那么黏人……
以前梅朝雪就总是这样,一不注意就有些距离过近,以至于孔遂成常常被对方搞得心烦意乱。
他当即摆手谢绝对方好意:“不了不了。”
可惜他回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伸出的手掌就被梅朝雪一下子扣住。
对方显然会错了意,抓着那只要“谢绝好意”的手就往小腹上放去。
被梅朝雪的力道摁压着,孔遂成的掌心立刻严丝合缝的贴到上了对方的小腹,微凉的触感激得孔遂成几乎是本能的屈起手指。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正在缓慢地渗透掌心。
孔遂成掀起眼皮,强装淡定:“你,你,你……”
他其实想说:你是不是中邪了。但是他“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下文,活像是被点了哑穴。
孔遂成感觉自己可能也中邪了,不然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诡异的地步。
梅朝雪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话语中饱含着蛊惑的意味:“你不是很想摸吗?”
孔遂成在内心大喊:我不是我没有,这是栽赃这是诬陷!
但任凭他在心中如何滔滔不绝,反应到行动上的仍然是那副吞吞吐吐的窝囊样子。
孔遂成心乱如麻:“我,我,我……”
死嘴你快讲啊!
身体无意识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孔遂成越是想转移目光便盯得越是紧。糟糕的是,那具身体的各种细节在孔遂成眼中越放越大,以至于孔遂成最后居然眼尖的看见梅朝雪小腹处有颗小痣。
像是一叶扁舟,在梅朝雪的一呼一吸间,那小痣也在随着呼吸缓慢起……像是汪洋波涛,晃得孔遂成他心里是越来越乱。
他在心里狂拍脑袋,象征内心的心灵小人似乎在身体里不断咆哮着“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但孔遂成依旧移不开目光。
好在这三个字还是比清心经管用一点,秉持不见为净的口箴,孔遂成闭上双眼,他刚准备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下抽出,就感到对方那只手收得更加紧了。
梅朝雪:“……”
孔遂成:“……”
感受到对方甚至还将自己的手往上推行,像是要叫孔遂成摸清楚自己前胸的每一处构造一般。
孔遂成在心中咆哮道:你看不出我的拒绝吗?!啊?!!啊!!!!
可惜感受到对方越发近的呼吸,他竟被逼得一点话都说不出来……活像是进了女儿国的唐僧——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梅朝雪似冰雪般的冰凉气息近在咫尺,浅弱的呼吸像羽毛般一下下撩动着眼睫,相触的掌心之下传来心脏沉重的震动,一下一下,像是面被用力敲响的鼓。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孔遂成实在招架不住,他抽出手不断往后退去,慌张中险些撞翻身后的床铺——还是梅朝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人扶稳。
梅朝雪贴心提醒:“小心。”
“不……用你提醒,”孔遂成舌头像是被烫了一样,死活捋不直,他有些慌乱的站直,像像是个正在军训的学生,他继续结巴道,“……你,你……额,我……”
梅朝雪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孔遂成说出下文,那张漂亮的脸蛋盯得孔遂成语言系统直接崩溃,他疑心心跳过速这种东西也会传染。
孔遂成脖颈被话噎得通红,他索性心一狠伸直手臂用力将人推开。
孔遂成:“你离我远点!”
梅朝雪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他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让孔遂成欣赏他的健身成果。
见孔遂成面露惶恐,梅朝雪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睫。
梅朝雪:“你……不满意?”
闻言孔遂成立刻诚实摇头:“不……怎么会。”
听到孔遂成并没有否认自己,梅朝雪羞涩的笑了笑,又不长记性的朝孔遂成的方向凑了过来。
梅朝雪:“……你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再摸,我……”
孔遂成连忙用力咳嗽起来,他总觉得这种对话不应该出现在两个男人之间,当即打住对方话头,赶紧拉开了自己和梅朝雪的距离。
这简直就是□□(擦鼻血)
两个人都笨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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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廻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