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的荒郊野外中曾被遗弃过一名女婴,女婴没有挺过多久就死了,阴怨气甚重,但那时又从天而降一颗舍利子,正好化到她的身上,竟然使其啼哭起来活了。
女婴被一名游仙老翁拾到,将她收为小徒弟并唤作无尤,且抚养其长大。
至此过了十年......
......
暮阳城繁华热闹,城中天桥上有一对老少正在给人看卦,只见那老翁是白鬓鹤发粗布麻衣,但是打坐的姿态挺然有形,又是慈眉善目,额堂饱满须发冗长,仙风道骨之像展现人前。
旁边还有一个梳着左右团髻,两鬓扎着两束小发的青衣小人无尤,她的年纪约莫十岁,正凝神听着老翁给人看卦。
看的是姻缘卦,求卦者是一位已然及笄的十六岁女子,女子身旁还跟着一位身形福润,发髻周正面容温和的中年妇人。
那二人自人流如织的东街中一路而来,正是在这对老少卦师的摊位前停下了。
妇人与女子四目相视,后率先寻问:“请问……是泽老先生吗?”
泽老只是这里的人叫的称呼,他更多的是被唤作幸水先生,他把着胡子,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妇人与女子登时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从衣中摸出两张纸条,其上各自写了某人的生辰八字,并交予幸水。
又是妇人说道:“烦请老先生替我们看看,我家小姐与这位公子的八字是否合适。”
幸水应声接下,开始看字解析。
无尤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求卦的女子姓慕,是方圆十里内不可多得的一位好人家女儿,父母家中多行善事,镇上人人都认得他们。
慕姑娘与一位公子两情相悦,两家亦是门当户对,特此来相合二人八字,好成全这桩姻缘之事。
“姑娘温文随和待人宽厚,公子正直负责,胸有大志,二人相配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是难得的佳姻。”
结果是十分合适,幸水师父慧心巧舌说得缘主心花怒放,慕姑娘便连连叩谢,并让身旁的妇人将身上所带来的所有银两悉数奉上,以表心意。
“多谢老先生替小女子看字,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慕姑娘递过来一个颇有重量的钱袋子,无尤显得颇有些惊讶,这袋子里少说也得有十几两,这够他们云游四方的一老一少活上一两年了。
往日只要碰见这等大手笔,师父一定只取走其中一两,盘缠足足被削了十之**,此刻还没等老翁收下,便被无尤伸手拿了去,并参礼正经说道:“多谢缘主所赐斋银,功德无量。”
幸水眉须微动,身子一怔,着实没想到会被小徒弟捷足先登,然而银两收都收了,也不便退回去,索性开口叫住正欲要走的慕姑娘道:“姑娘且慢,我这正好有一张姻缘符,戴在身上可助你与良人和睦美好,心顺愿遂。”
慕姑娘一听,接过那张三角黄符,又是感恩戴德地谢过一番,这才与妇人心满意足地离去。
良久,无尤才满面狐疑地问道:“师父,你骗人了?啥时候画的姻缘符?”
谁知话音未落,师父抬手就让她吃了一个脑瓜崩,疼得人捂头直打滚,她哇啦直喊,那泼皮耍赖的滑稽模样招得路人一双又一双的注目。
只听师父说道:“叫你放肆,胡乱收费不说,还要羞篾为师。”
她一边打滚一边反驳道:“我哪里羞篾你了,而且我要不收那钱袋子,月底就得喝西北风!”
幸水轻咳一声,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索性不与小徒弟较劲,掐了下掌诀说起那三角符来。
“方才那位姑娘命局正印为用,却无杀,又是以木为印,乃是慈悲为怀的大爱之心,只是也因为如此,几年后她命中便该有一劫,我给的并不是姻缘符而是一道平安符,以那位姑娘的心肠,愿这几年内所积攒的福泽之气能替她渡过一劫。”
无尤附和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师父,你这岂不是干预命数?”
幸水又说:“万事自有定数,若是这几年内她初心不改,劫数自会化解。”
幸水师父见她一双耳朵听,一双手在鼓捣钱袋子,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随即捋着白胡须喃喃自语起来:“我等修行之人,一食一水足矣,见你对身外之物如此看重,我等实在心寒哪,也不知你这娃儿到底学没学进去,别到时给我丢人喽。”
幸水虽是绵言细语,却里外透着不满与讥讽加嫌弃,无尤不以为然,“略。”
幸水噎住,“你。”随后他又嘀咕:“哎,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咋办......”
……
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街上车水马龙,各种小摊小贩四处吆喝,茶水摊,玩具摊,布匹饰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早餐摊位上更是受人欢迎,幸水与无尤先是找了个不惹眼的位置坐下,随后叫来两笼包子及素面,埋头开吃。
当朝皇家向佛问道,民间求易而百家修行,不乏能人异士入世潜修积学,若有缘人得此一言或将半生豁达,一生顺遂,在传闻皇帝曾得见仙人一面后此风更甚。
近处也坐了一对客人,打扮都是穿绸裹缎、衣着光鲜的非一般市井之民,只不过他们好像也才刚卸下包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青衣人先道:“听说了吗,钦天院今年似乎要在民间进收弟子。”
紫衣人也接话:“当然听说了,京城皇榜各地衙门已经在张贴告示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往年钦天院所收的弟子都是非富即贵,再不济也都是万里挑一天赋异禀之人,哪还轮到我等无名之辈来。”
青衣人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啊,新晋钦天监监正左丘蒙就是这等万里挑一之人,还是从数百号出类拔萃的弟子中脱颖而出,可谓十分得老监正欣赏。”
紫衣人先是满面惊叹,随机又道:“钦天监往浅了算是为官家做事,往深了,那可是把控着节气此等关乎民生之大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民心者得天下,而监正就连圣上也得礼尊三分,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进去。”
青衣人边嗦面,边自嘲道:“新监正纳收全天下弟子无论富贵,不过我们哪,就别做那白日梦了,背几本书都够呛。”
紫衣人也觉得所言极是,遂摇摇头光叹息也不说话了,吃他的馄饨面。
用过早饭,无尤便举着算卦招牌招摇过市,等着今日的生意开张,偶有父母携孩童走过,或买糖葫芦,或戴虎头帽,家人相处其乐融融。
无尤一边走一边道:“师父,今日上哪蹲着呀,还搁天桥那儿吗?”
幸水师父也没答话,反而是问道:“徒儿,几时了?”
最近师父似乎时不时便在问时辰,她随口答道:“快辰时了。”
幸水掐了掐掌诀微微点头,把着胡须缓缓又道:“十年了,你可知,今日是你的十岁生辰。”
十年间,她一向不怎么过生辰。
无尤早已经习惯了,便懒懒道:“师父,你很少提这个。”
幸水道:“你命中带杀又甚重,应要走修罗之道,却又是以佛之舍利化生,有无上慈悲之力渡身,两者势同水火善恶难容,所幸十年间我都将你的灵识封住才让七杀有制,可如今你的运命变化有时,已非我能掌控得了了。”
说这话时,他便口中默语以双指并住,抵住了无尤的额间。
“师父?”
话音刚落,霎时间,周围各处大街小巷便仿佛被置入了无极的黑白之道,世界失色,时空停滞,鸟儿低飞孩童嬉闹,树枝摇曳商贩吆喝,风车吹拂车水马龙,所有东西在这一瞬间都被悉数定格住。
然而下一刻,幸水抵住无尤眉间的那一处,仍是迸发出了一线淡红的光芒,直冲云霄。
此时此刻才正是无尤降生的时辰,也正是十年前她经历一日一夜后夭折的时辰。
幸水见那道红光已然快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遂黯然道:“果然……天意如此啊。”
……
红光一现,立动天地,九星天生应时而动,竟重新排列。
那探星阁之君左丘蒙正在阵中入坐冥思,手中挂着一串青白玉念珠无华,忽觉顶上阁中诸星法阵皆动,再一起身,手中那串无华倏地全数应声落地,咕噜噜直往四处乱滚,阵外一侍童不免惊呼:“大人,这……”
大川寺的大福缘钟乃寺中香火鼎盛的佛陀圣器,唯有国君降生,或随国丧,高僧法师圆寂时由福德圆满之人推助才可动,可今日它竟先后响了十声,声声鸿远动京城。
原是那红光仅现一息,随后便被幸水压灭了回去,他施法的所站立之地如骤风肆起,虽是须臾之间却也威压阵阵,无尤的眉间已如往常毫发无异,吹落一缕青丝,令她雌雄莫辨。
只听幸水缓缓道:“徒儿,为师从今往后便不能照拂于你了,从此地往玄武之北方,京城,去寻你的师兄左丘蒙,去吧……”
老翁的声音渐行渐远,身形竟也如无形之水般,消失了。
街巷的动静一刹那恢复如常,喧嚣漫天倾泄而来,原地只剩下一个青衣小人。
这十年间,无尤跟着老翁学习玄术,受其教诲,师父说她身上带了很重的因果,但制造这个因果的源头,也就是她的父母早已过世。
所以她的因果已归天地,迟早有一天需要她自己去寻找因果的意义,修成正果,如今这一天已经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