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溯 第13章 冲突

几个不肯放弃一丝一毫时间来打篮球的男生，擦着满头的汗说笑着地走进教室，夜栖梧也走在其中，正在单手转球。

教室里几个女生原本在聊天，注意到他们，扫他们一眼，然后回头凑在一起低声笑语什么。

夜栖梧注意到，望了过去，恰好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他下意识扬起嘴角礼貌笑笑。

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开了。

夜栖梧挠挠头，任由身旁同伴取笑着推搡着回到了位置上。

他刚坐下，就听见角落传来重重的一声“哼”，即使在吵闹中的教室，也十分招惹注意，班里声音立刻降了下来。

他表情微顿，和旁边同学一起抬眼望去，声音的来源在和他相隔大半个教室的角落。

出声的男生看了一眼那群女生所在，跟一个女生对视上。莫名的神色，把那女生看得不明所以。

他的眼神又移开，扯起嘴角，语气不善道：“有的人和别人待一块待久了还真以为自己也和正常人一样了！”

顿时，空气凝滞，视线聚集过来，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夜栖梧一怔，眼眸缓缓垂下，手指下意识微微蜷缩。

恶意出声的人见他不说话更是得寸进尺。

“出身见不得光，人也不怎么样，整天嚣张地得意忘形，夜家那俩姐姐也能容得下他！”

这话就指向明显，就差直接对着夜栖梧骂了。

与夜栖梧同行的一人皱了皱眉，直接转头对那边喊：“哎，不是，你在那乱喷什么瞎话呢？有事说事，别在那恶心人！”

那人听见回声更是来劲了：“本来就是！不信你问他啊，你看他敢不敢否认！”

所有人的视线刹那汇聚了过来，好似有一束强聚光灯，周遭暗下来，只一人在聚光光束下。

夜栖梧好似没听到争吵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指节用力攥得发白。

他只是沉默着，低头从桌洞找出下节的课本。

帮回怼的人皱眉回头，却看着他这幅表现，顿时有些惊疑，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的人见此更加猖狂，“不敢说吧？出身见不得人就是见不得人！我看他那俩姐姐就是俩傻逼，能容得了他这么一个……”

夜栖梧的手一下松开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这边的男生还在跟对方争论，对面也更是梗着脖子在回骂。

正在这时，却看着原本毫无反应、置若罔闻的夜栖梧倏地站起，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人面前，抬脚就踹——

“咣当”一声巨响，书本哗啦撒在地上。

那人震惊抬头，迎面又是一脚！踹得椅子和人一块倒了下去，那人骤然发出一声痛呼。

夜栖梧动作未止，手上用力一把拽着地上人的领子把人拉起来。那人一抬眼看见了夜栖梧眼中压抑着的戾气，下一刻脸上又挨了一拳！

他动作迅速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夜栖梧揪着那被打懵了的人的衣领，转身猛地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掼到墙上。

“卧槽！”

那人痛呼一声反应过来开始挣扎，一时惊怒不已，他反手想抓夜栖梧，嘴上恶骂几句脏话，怒道：“你干什么！被揭穿恼羞成怒了？！”

夜栖梧挡开他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又往他腹部来了一拳！

他眼中快速流过一缕锋利的金光，快速而隐秘，无一人注意到。

但被他捶到墙上的男生就是感到了股震慑感，心头压上了一层不明缘由的畏惧，他捂着腹部，眼中惊骇顿生，如果不是夜栖梧下狠劲揪着，他可能都站不稳。

夜栖梧气头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手上用力把人怼在墙上，青筋突起，脸色低沉，眼中罕见地涌现了明显的怒意。

他一个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劝你好好说话，嘴放干净点。”

那男生从震慑中惊醒过来，感觉到周围目光顿觉失了面子，霎时怒不可遏，想用愤怒遮掩恐惧。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我说的有错吗？！我说的有什么错！你敢否认吗？！你说说你和你二姐出生日期差了几天？！”

他伸手推夜栖梧推不开，又想抬腿踹，夜栖梧趁机借力一下把他甩到了地上狼藉中。

“哗啦”一声，更是一片狼藉。

那人痛嚎一声，怒骂着就要扑过去——

旁边同学终是坐不住了，急忙上前劝阻，几个男生离座上去分开他们。

教室里乱作一团——

“哎，别打，别打了！”

“别在教室里！”

“住手啊！一会老师就来了！”

“我靠，别碰坏我东西……”

……

同学们拉架拉不开反被牵扯进去，竟然还有平时有矛盾的趁机下黑手，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谁趁乱报复！”

“别打啦，一会惹来老师！全给记过！”

班委们无可奈何地劝，然而并没叫醒上头的同学们。

——忽然，门口“咚咚咚”传来三声敲门声，声音沉稳冷静，如此喧嚣的环境本不易被注意到，但偏偏就是穿透了嘈杂，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那一瞬，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动作像是被什么阻滞了一样，或是不由自主，或是主动停下，都寻声望向了门口——

只有修灵者才能看见的紫色丝线，从四面八方出现，灵活准确地系住了众人扭打不分的四肢，密密穿行在人群的空隙中。

人群中央，夜栖梧眼前一闪，一根紫色丝线悬在他面前，他顿时一怔，握拳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一片安静中，周围人都望向门口，连跟他打架的人也看了过去，唯夜栖梧依旧维持背对门口姿势，眸底和四肢好像一起暂停了。

“我来找我弟弟。”

夜栖月开口打破了安静，语气波澜不惊，漠然扫视过现场的混乱，最后落到了夜栖梧身上。

“夜栖梧，出来。”

说罢，她转身，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夜栖梧眼眸微颤，好像被这句话解冻。他放下手臂，冷冷看了一眼和他扭打的那个人，一甩手松了他，随即转身撂下背后的混乱，一言不发地出了教室。

教室外，夜栖月站定转身，看着夜栖梧垂首走过来，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

他们离开教室，教室里便开始出现窃窃私语，而走廊无人空寂，更显得几分寥落。

夜栖月抱臂歪头打量着这个一起长大、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确实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但这几分相似恐怕不足以让别人一眼就认定他们是姐弟。

此人现在甚为狼狈——头发也乱了，校服叫人揪得不成样子，衣领还蹦了颗扣子，嘴角好像还有一道红痕。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眼前这场景不由和夜栖月记忆中的一幕幕重叠。

夜栖月沉吟一下，开口道：“我这学期，还是得办走读，老样子——瞒住姐姐，下周就开始走。”

夜栖梧半低着头，点点头表示明白。

夜栖月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缓缓开口问：“你呢，走读还是住校？”

“住宿吧，”夜栖梧眼睫垂落，还是避着不对视，扯出个笑想玩笑着回答她，“我几个舍友还不想抛弃我。”

也不知道这地上到底有什么在，这小子就是一直不抬头。

夜栖月点了点头，“那藏好你的手机，叫老师没收可别让我装你家长帮你要。”

夜栖梧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嘴角又慢慢拉直。

夜栖月目光移开，不直面他，眼神好似漫无目的地游移，最后定在一处，却又似乎没有落到实处。

她侧脸安静，像是随口道：“不想笑可以不笑，看着生气的人可以不理，也可以怒骂争吵，但没必要一直低头垮着个脸，别跟景潋似的不抬眼，怎么，你也想学人家的窥命？就算你入赘她家，你没她家天生的灵瞳，再低头，也没法修人家的窥命。”她最后开了个玩笑。

夜栖梧终于露出发自心底的、真心实意的无奈笑容，“别开玩笑了。”

“哼——哦，对了，”夜栖月一冷哼，把手上的袋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景潋给你的。”

“这是——她给的啊。”夜栖梧目光投向那个纸袋，他盯着那个袋子，下意识想说什么，中途却遏制住了。最后只是神色不明回绝道，“拿回去还她吧，让她以后不要给了……”

夜栖月转头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收入眼中。她看得清楚，他一开始那个口型分明就是想说“好”。

她眼中闪过点不解，道：“虽然我不太提倡早恋，但我认为的‘早’是脑子不成熟、性格未固定、三观不全的那个‘早’——有的人三四十了，我还是认为他‘早恋’了——开个玩笑。你虽然……毛病不少，但以我旁观的视角来看，我觉得你还有个人样，我看你也不像是一点不喜欢她啊，你这是为什么？”

夜栖梧听着听着，越发面无表情，“你要是能有一句话不损我就好了。”

“咳咳，”夜栖月摸摸鼻子，“我认真问，关于景潋，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那为什么当初在帮她那次后，跟着人家那么长一段时间？”

他在听他姐姐说第一句的时候神色就低落下去了，闻言，他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迟迟未言。

见夜栖月挑眉催促，他眼睫又压下，缓慢低声、像在仔细斟酌每一个字，喉咙似乎突然变得艰涩难言。

“我，学习不好，出身不光彩，何必耽误人家……我当时跟着她是——怕有人再找她麻烦……”

夜栖月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言，她指尖慢慢敲打手臂。

这小子学习不怎么用心，堪堪卡在录取线上进的这个高中。

但他并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知道他为什么转变的部分原因——

她仨曾经历过一段困难的日子，当时他俩为了让夜溯晞省心，对学习很认真，非常用功，那时夜栖梧成绩很不错。只是，不怀好意的人总爱在阴暗处窃窃私语，可能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他耳中了，他又是一次没考好，从那时候开始，就再没好好学了。

夜栖月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年幼、心智不全的孩子，夜栖梧不说她也不知道。她不善劝解人，她当时只是奇怪夜栖梧从来很听话，怎么就这次不听夜溯晞的了呢？她只当是叛逆期到了。

然后，就这样让夜栖梧发现——不学真爽！然后就彻底放飞成这样了……

虽然放飞，但这孩子到底没长歪，没干过太过火的事，逃课除外。

她回神看着他丧气低落的样子。

啧，怎么这么拧巴？还要她来开导吗？

她收回手挠挠鼻子，郁闷想着：她现在也不怎么善劝解啊。

“……你要是真的不能给人家个希望的答案，就早点到她面前明确说了，别磨叽干脆点，我不想夹在中间当传话筒，我觉得你有分寸，别辜负人家。”夜栖月先是絮叨了一顿，完了话音一转。

“至于别的什么，”夜栖月靠后倚墙，认真道，“虽然，你听起来一无是处，实际似乎也是如此——”

夜栖梧：……？

“但你是我夜栖月的弟弟。”夜栖月挑眉，“你不能给我、给姐姐丢了面子。”

夜栖梧抬头瞥了她一眼，神情憋屈又带点无语。

夜栖月低头一笑，随即抬头正色道：“有些事是人无法自己决定的对吗，究竟是怎样的，不是外人能评定的。”

夜栖梧眼神落在一旁，没笑，点点头。

“零食真不要？”

“——还是给人还回去吧。”

“那不用还了。”她说着转身离开。

“？”夜栖梧疑惑。

“我的了。”她头也不回，扬扬手里的袋子。

“……”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切，”前方，她边走着边嘟囔，“没收当传话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