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有事耽搁了”
“期末考试怎么样?”
“还行”
太阳逐渐沉没在地平线下,暮色笼罩大地,黑沉沉的天空,百鸟归家。屋内,昏暗的光线,木桌上两荤两素,立式电风扇调至最大档,蚊蝇飞绕,空气闷热。
灵魂仿佛一路觑着身体从学校到汽车站再到家中,割裂的不真实感在黑夜发酵,徐沿謇直到现在仍如坠梦中,精神恍惚,不知身处何方。
“脖子怎么回事?”
“不会是小姑娘抓的吧?”
无论吵到什么地步,一家人还是要在一张桌上吃饭,徐守川听到徐再骞的疑问后,睨了一眼,猥亵的狞笑道。
“你怎么夹你哥哥碗中去了”
“乖乖来,瞧你这呆蠢模样!”
徐守川捧腹开怀的哈哈大笑。
“如果发生什么事了,一定要和哥说”
徐再骞不动声色的伸手去捋身旁一直心不在焉的人的袖子,徐沿謇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筷子落桌,慌忙揭下,匆匆站起,借口道,
“哥,我吃好了,去洗澡了”
“瞧这五迷三道的样子!”
徐守川毫不在意,大口吃肉,筷子轻点小孙子的背影,笑不可仰。
当院内用钢材与竹木靠墙搭建的塑料雨棚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洗完碗刷完锅的徐再骞坐在屋内矮板凳上眉头深皱。
相对上月,徐沿謇确实胖了许多,脸上甚至出现了肉嘟嘟的婴儿肥,但这胖像用力吹鼓的气球,实是内里空虚。弟弟平时确实不爱说话,但总是劲劲的梗着脖子,精神气十足,但现在却像丢了魂似的空洞,徐再骞当然不会像徐守川那样认为他是被女人迷的七荤八素,神魂颠倒。再加上两次隐约露出的红痕与经久不变的长袖……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兄弟两人住在一个屋,洗澡时换衣也总是在青灰平房内,所以当徐再骞不经意间瞥见垃圾桶内带血的卫生棉条时瞬间有如当头棒喝,头脑一闷,嗡嗡作响,所有有迹可循的蛛丝马迹串联成线,指向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由废品站回收来的钢筋夯实于水泥地面,上方竹木架起横梁,铅丝与竹竿压紧塑料薄膜,围绕出一方相对封闭的洗浴天地。但建筑材料有限,方形雨棚对于两个成年或将要成年的男性来说还是狭窄逼仄。
微仰脖颈沉溺于热水淋浴的徐沿謇对突然撩薄膜,不容分说按住自己肩膀遒劲有力的手臂感到茫然无措。
黑暗中保温保湿的塑料薄膜下热气蒸腾,连着水龙头喷洒水雾的橡胶管梗亘两人之间,打湿一方整齐衣衫,那手臂一寸寸下移,颈部,背部,深陷的腰窝,再往下,温热手掌按在臀部,两指横放虚指,问,
“他们碰你这了,是吗?”
徐沿謇身体由微微颤抖登时紧绷,随后听到拳头握紧的清脆响亮骨声。徐再骞心中明了,已无需回答,迅疾的转身撩帘而出,重物落地的钝响,怒意滔天。
这澡洗的格外的久,徐沿謇出来时便见烟头落了满地。烟对于徐家来说是一种奢侈品,除却礼节性的应酬交际,徐再骞平时几乎不碰,而今却坐在床沿,双眼通红,没有间歇的一根接一根,徐沿謇心中升腾恐慌。
侧头看到仍套着长衣长裤的徐沿謇,徐再骞简直怒极反笑,在一旁掉皮的床头柜上按灭烟头,声色俱厉,
“把衣服脱了”
战战兢兢的徐沿謇下意识躲开前来捞自己的手臂,却彻底惹怒了徐再骞,被强力拉倒在床,挣扎反抗在绝对压制下像是小打小闹,但这在没有怜悯、轸恤与异样目光的贯穿始终的态度下,徐沿謇找回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他妈的你和我在这儿横什么?”
抱腰折摔,利用体重优势将其摆倒在床,取得上位优势后徐再骞掀开身下人白色宽大衬衣后语音戛然而止,瞳孔猛缩。与此同时,身下人崩溃颤抖,痛哭流涕。
割伤、烫伤、刺伤、青紫瘀痕、新伤旧伤互相叠加、凉席磨蹭中新疤脱落……红白交加,触目惊心,衣物遮盖下暗不见光的苍白身躯几乎没有一处好肉。
徐再骞翻身而下,无言倚靠床头,心如刀割,徐沿謇蜷缩起身体,泣不成声。
良久,身旁人抽噎哭泣声弱,徐再骞回忆起小时在塑料盆中光腚洗澡的弟弟,小小一只,乖巧可爱,而自己养了十年的人却教一群畜生不如的东西肆意凌虐,侮辱蹂躏,愤怒、心疼、愧疚、自责齐涌心头,掀开衣物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虚惊一场。
“徐沿謇你听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暗哑嘶沉的嗓音中流露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徐再骞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看向遍体鳞伤的徐沿謇,明白所有伤痕不过阴暗中的冰山一角。
“谁烫的?”
“……庞春”
滚烫沸水泼来,皮肤瞬间脱落露出白色组织与血管,现在结成蜈蚣样狰狞红皮。
“谁刺的?”
“……曹恒”
泛着银光的圆小图钉按在凸起,疼的要命。
……
伤疤到处都是,身体上,心灵上,思想上,灵魂上。谈话如审讯般艰难凝涩,但记忆回溯,场景再现,言语又如溪流洗净每寸骨头。
“谁上的你?”徐沿謇露出小兽般的眼神恨恨咬上徐再骞垂落自己身旁的手腕,没有见血,没有力气,只是黏糊糊的唾液,疲软,眼泪干涸的面部再次湿润。
身体的撕裂,真正的污秽禁忌,真正的尊严全无,多清澈的泉水也洗不净的内里肮脏,再猛烈的殴打也好过血淋淋的性,“我恨他,我恨他们,我恨每个人”,徐沿謇听到自己如是说道。
一夜无眠。
清晨,天空铅一样的死灰色,空气潮闷,徐再骞便衣轻鞋步行至汽修铺向李远请假后,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街头墙角大喜过望以致目瞪口呆的红毛面前,郑重其辞,
“我要见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