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苏渺渺说。
“什么?!”鱼藻尖叫。
“几、几个月了?”她问。
这是最重要的,肚子里究竟是谁的孩子,这将决定我们要不要保下……
“我摸不太准,至少两个月。”苏渺渺回答。
我看向鱼藻,她也扭过脸,刚好与我对视。她的嘴只顾得上喘气,没有留下说话的余地。
我开口:“那我们……”
“不能留!我不允许!阿琪、阿琪绝对不会想要!”
我尽量不再刺激她,她看起来真的濒临崩溃了,她就像是一颗熟透腐烂了的果子,被路过的鸟叨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不堪重负从树上坠落,我相信此刻的她哪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原地昏厥不省人事。
“但……”
我拉住苏渺渺,把她拉出屋外。
她一张嘴我就知道,坏消息只会更多,丝毫不会减少。
我一路将她带到我的屋门口,才停下脚步。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但这个孩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如果一碗汤药灌下去,可能连大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理解个啥?她这句话完全就是学来的口头禅!她才十二岁!她怎么知道生下一个强间犯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无措地抱着脑袋。
天知道我这副身体也只有五岁,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啊!
如果魏子琪是清醒的,这个决定理当由她来做,可她脑袋里的蛊虫短时间内无法取出,我们连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巫族都没弄清楚,孩子的问题却迫在眉睫。
要是非让我选择,其实我和鱼藻的看法一致,别管各种各样的外因,我们都不希望这个未成形的生命真正彻底的来到世上。这世上满是苦难,满是罪恶,满是愤恨,别无他物。
“药不行,手术呢?”我问。
“嗯?”苏渺渺一愣,“什么是手术?”
“开膛破肚,把胚胎从子宫里拿出来。”
“嘶~”
她倒吸凉气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连我听着都感觉牙酸。
用不着她如此强调,我也知道陵界没有这样的医疗手段,老大夫们兴许连人的肚皮有几层组织都不清楚……不,还是有一个例外!如梦令的那位异界药师,他说不定懂呢?
“信!我去寄信!”
我一边说着,冲进房间拿起纸笔给荷冉写信。
苏渺渺在门口翘首望了一会儿,转去楼下,要了一份米饭和荷塘小炒。
因为我二话不说将她挟持过来,在那之前,她正准备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午饭。
荷塘小炒的主料是莲藕、荷兰豆和胡萝卜,李伯伯没有放木耳,因为木耳需要提前泡发,店里没有准备。这道菜从整体色泽上就让人眼前一亮,青绿、洁白、橙黄,清爽中不失温馨,口感又脆又嫩,而且还很有营养,像是荷塘拂面而来的风。
我找到她时,她碗里的米饭还剩一半,我也要了一碗米饭,默默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吃。
吃完之后,我问她:“现在送你回家吗?”
她不语,反问我:“楼上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疑惑歪头,应该……不重要吧?阿琪和鱼藻都跟我没有太大关系,只是我答应了邵明辛要尽力治好他的队员,仅此而已。
“还行。”我回答。
苏渺渺肉眼可见地有点失望。
小姑娘强忍着沮丧的表情让我于心不忍,好像很对不起她,虽然我也搞不懂自己哪点对不起她,但就是觉得应该给她一份补偿。
“关于诊金,这个得算你超远距离出诊,你有什么要求吗?”
“钱?”她的尾音上扬,不是很确定,接着小声自言自语,“但我好像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是啊,她家的宅子有差不多半个西市那么大呢!她自己身上这发钗耳饰也都非金即玉的,哪里能缺钱啊?
她忽而笑道:“其实仔细一想,我也没做什么事,倒要感谢您给了我亲身实践的机会呢!医馆里那么多学徒,我也很少能轮到一次!”
“就是可惜,”她明媚的笑脸忽转多云,“以后大约再也没机会了……”
我的心简直被她牵着走,连忙关心道:“怎么了?”
她苦涩地摇摇头。
“有什么困难你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她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我家里给我相看了夫家,来年春天就要嫁过去了,可我不想嫁。”
哪个不当人的家伙给十二岁的小女孩相亲啊?
不过好像在这边是正常流程,因为寿命短暂所以结婚生子都很早,甚至有条法律是女子超过十五岁不嫁人要罚款呢!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方便管吧?
我刚要扯个理由婉拒,苏渺渺竟然抽出袖子里的丝帕,掩面嘤嘤哭泣。
是真的“嘤嘤”声!像小鸟或者小猫一样!
“我着人打听过,他家里早已妾室成群……他也有心上之人,孩子都怀了,是父母逼迫才答应娶妻,虽说允了我正妻之位,真嫁过去却不知要受多少冷落磋磨呢!”
我现在听不得“孩子”这两个字,更何况心里有别人还要另娶,这实在是太渣了!
我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跳这个火坑吗?
那必然不能啊!
“你确定不想嫁?”我站起身,郑重问她一遍。
“嗯!”她用力点头。
“那好,我先不送你回家了,你问李伯伯要间房,先住这里,之后的事我们再商量。”
她先惊又喜,匆忙起身行礼,脸颊还挂着半颗泪珠。
“承您恩情,我必会尽心照顾好阿琪姑娘的!”
“啊,好的。”我倒是不在意这个,随她去吧。
她一走开,我就打算回我的老位置去晒太阳,才靠近窗户边,就看见丛流站在外头,双臂搭在窗户边缘,一声不吭,不知道在那儿看了多久。
“演技真好!”他看着我,满脸佩服地啪啪鼓掌。
“什么?”我皱眉。
我刚刚哪里有演技?他在说什么胡话?
他眉毛一挑,指向苏渺渺刚离开的方向,问我:“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苏家的小姐啊,不对吗?”
“对倒也对……”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明显还有后话,就是不肯说出来,笑得狡猾。
“我等着看你笑话!”他说,开心得像个有糖吃的小孩。
“嘁~”
我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嫌弃。
“你要进来吗?正好谈谈你的报酬问题。”
隔着道窗户说话怪别扭的!
他没走门,双手用力撑住窗框,一跃从窗户跳了进来,身姿优雅得像是出水的鱼儿。
“我有几个设想,你拿笔记一下!欸?茶呢?今天怎么没煮茶?”
这家伙真是蹭我的茶水成习惯了!
我明明记得之前他还抱怨茶水很苦,怎么现在喝我的茶这么起劲儿?我那一罐子红茶可贵呢!一斤值足足二十多两白银!
我没好气地跑去厨房,端出一个小锅来,倒了两大杯给他。
“今天只有这个!你爱喝不喝!”
他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下嘴,问我:“这什么东西?”
“马蹄甘蔗水!李伯伯中午刚煮的!”
“甜的?”
“那当然!”
“不喝!”他拒绝得十分果断。
上次给他红枣茶,他还装一装呢!这次半点不客气,直接原样推回给我了。
“非非!”我朝从早晨到现在一直等在大堂里毫无存在感的远非招招手。
“给鱼藻和苏渺渺一人送一杯去!”
杯子很烫,我把茶托盘垫在下面,给远非拿好,然后又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讲吧!”我对丛流说。
他对唯独没有自己的饮料感到不满,唇角向下撇着,用阴森森的眼神盯着我,摆出一副“不如早点挖了你的眼珠子”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是装的,比起之前那种看玻璃球外包装盒的清澈眼神,他至少有一点点把我当作是人了。
“行!”他表示不跟我这样的小屁孩计较,开始认真提要求。
“首先我想要一根鱼竿,”他说,“鱼线和鱼钩能用来杀人,鱼线要能自动收放,鱼竿主体最好能够缩短,越短越好,能随便藏在身上!”
这些要求都不难,我之前就知道他很擅长使用鱼钩,可能偶尔被别的武器迷花了眼,但最终选择肯定还是自己的惯用武器类型。
“其次,我希望我的武器上能附带毒素,但不是致命那种,最好是不会损伤任何器官的强效麻痹毒素!”
好好好,他这个人体器官爱好者的角色真是深入人心!
“最后,这根鱼竿每次甩钩必定能钓上鱼来!”他继续说。
啊?
“这个……冒昧问一下,你是钓鱼佬吗?”
“这很显然!”他坦然道。
原来渔女兰兮不光是伪装人设吗?
他是真爱钓鱼啊!
我理解了,毕竟“永不空军”是钓鱼佬的毕生追求嘛!
“好吧!我会尽力给你找这样的一件武器,不过你也知道,我最近事情有点多,可能要稍微多等一段时间哦!”
“我已经和李叔说过要长住了。”他回答。
“以后早餐记得给我买一份!我喜欢吃夏记卖的酸汤鱼粉!”
夏记饭庄离白菟轩好远!而且还很贵!他怎么理直气壮把我当成跑腿外送和钱袋子啦!
“顺便跟你讲个坏消息,庞万喜没死,还带着幸存的几个手下抢劫了山下的一个村子,要是想杀他,你最好快点行动!”
算了,跑腿也没什么,反正就是一眨眼的事!
丛流这家伙的消息真是灵通,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明明这么短的时间不够他跑一趟益州啊?
“知道了,多谢你。”我有点不情愿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