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柒不敢睁眼,摸索着找到唐眠摊开的一只胳膊,掐了一把——
这是跟他师父学来的,借着巧劲,掐的那一下很疼,但掐完很快就不疼了,而且也不会留红印。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直插耳膜。
没必要吧,商柒没想到唐眠这么大反应,他手下的力道放得很轻啊。
随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连绵不断的叫声袭来。
太不至于了吧,就那么一小下,自己平时都不会叫的。难道是自己平时被师父掐的多了,已经痛觉免疫了?
商柒终于睁开眼,想查看一下唐眠的情况,以及,其他人有没有被吵醒。
然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眠之前的叫声其实不算大,但商柒这几声足够冲出房顶了。
他看到一个骷髅头横在自己正上方,深陷的眼窝里,两团青色火焰在燃烧。
突然,那骨髅头突然一偏,打量他似的,然后向下俯冲而来。
“啊啊啊——”
商柒下意识抬手去拦,但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袭来。脚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商柒从指缝间去看,发现那个骷髅头已经跌落在脚边。
“商柒,商柒……”唐眠挣扎着抓住商柒胳膊,拉着他站了起来。
“唐眠……”
“别别……别害怕……”唐眠声音颤得厉害,既像是安慰商柒,也像是给自己打气。
两人踉跄着往后退,被满地的被褥差点绊倒。
真奇怪,地上明明铺满了被褥,刚才为什么会听到那么明显的脚步声?
等退到离那骨髅头足够远,两人才惊魂未定的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眠,你看,那儿……那儿有人。”商柒断断续续地说。
唐眠看过去,果然,一抹黑影隐匿在黑暗中。
“是我。”两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人就开口了。
“紫忞大人!”
紫忞的紫袍和黑色斗篷与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从远处看就是个只能看到大致轮廓的黑影。黑影下,一柄短戟泛着寒光。
唐眠和商柒顿时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踩着地上凌乱的被褥跑到了紫忞身边。
“刚才那骷髅头是紫忞大人打落的?”唐眠声音还发着颤。
“嗯。”紫忞应了一声,掏出一个光滑的小药瓶,看不出什么颜色,“里面的药给他们三个一人一粒。”
左忘、贺晚还有秦久怡还睡得很安稳。
唐眠接过药瓶,急切地问:“我师父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魇界的压制作用吧。灵力越高,压制越强。”
“怪不得我们俩先醒了。”唐眠嘟哝道,突然,“那紫忞大人你……”
“我是冥鬼,受魇界影响很小。”
果然,渡灵师这行,体质比什么天赋努力什么的都重要。
唐眠和商柒取了药喂给三人。
“不对啊,”商柒疑惑:“贺晚不是个魂灵吗,为什么也——”
唐眠想起贺晚之前说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有灵力,于是开始瞎编:“正因为他是魂灵,肯定会受魇界影响啊。你想我们刚入行那会儿,进一次魇界出去不得昏睡个十几天?”
“也是也是。”
服下药,等了片刻,三人就醒来了。
“什么情况?”左忘看着地上的骷髅头,拿出了玄铁扇。
唐眠把刚才发生的讲了一遍。
秦久怡:“这么大动静我们三个怎么竟然没醒!”
唐眠:“紫忞大人说这是魇界的压制作用。”他没说紫忞原话的后半句,因为怕秦久怡也像商柒一样奇怪贺晚为什么也没醒。
黑暗里,贺晚捂着嘴闷咳了一声,手放下时,攥紧的手心里多了一粒药。
秦久怡:“那既然骷髅头都处理了……”
还把我们叫起来干什么?
但在紫忞面前秦久怡吞了后半句。
紫忞的赤炼戟泛着寒光,“待会儿还会有。”
“还有!还有什么?”唐眠破了音。
紫忞蹙着眉:“不干净的东西。”
唐眠和商柒分开,踉跄着奔向自家师父。
“能不能有点出息!”左忘和秦久怡看着徒弟,异口同声。
外面屋檐下传来一阵阵风铃声,清脆的划过寂静。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虽然进屋时没仔细看,但这种不常住人的老宅又怎么会在屋檐下挂风铃?
贺晚:“为什么不开灯?”
“能开早开了。”离开关最近的秦久怡嘴上这么说着,手下却仍试了一遍——
开关按下,恢复,按下,恢复,按下,依旧只有黑暗。
砰砰砰——
“敲门声,刚才就就是这种敲门声,然后,然后,骷髅头就进来了……”商柒话都说不利索了。
砰砰砰——
“这不是敲门声,”唐眠咽了口唾沫,“这是骷髅头砸门的声音……”
怪不得之前听着声音觉得不对劲。
左忘拿出玄铁扇,把唐眠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站好”,然后就提着扇子走到了门前。
“左大人——”
“师父——”
啪——
左忘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的骷髅头:“……”怎么还真开门了。
“呦,这骷髅头升级了,还有身体了。”贺晚跟上来,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骷髅头下多了具身体,外面还套着件黑色的宽袍。它深陷的眼窝里依旧是两团青色的火焰,因为在外边,吹过的微风使火焰左右摇摆。
贺晚回头看了眼紫忞,“这衣服,和紫忞大人的有些像。”
紫忞:“……”
“不过,”贺晚抬起一只手杵在下巴,“这骷髅也不用遮什么,穿衣服难道是为了保暖?可这前后左右都漏风,披件斗篷也不管用啊。”
骷髅:“……”
门内外对峙着,两边都一动不动。
啪——
左忘反手关上了门。
“师父?”
“它就那么站着,纯属耗时间,睡觉。”
众人:“……”
砰砰砰——
刚走了半步的左忘:“……”
他再次拉开了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柒仍缩在秦久怡身后,小声问:“那骷髅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你去问问它。”
“算,算了。”
骷髅突然歪了歪脑袋,幽幽的盯着商柒。
商柒:“……”
不是吧……
嘎吱一声,像是脖颈被折断了一样,骷髅头从身体上掉了下下,咕噜咕噜滚进了房间。
“妈呀呀——”
“啊——”
唐眠和商柒的叫声霎时填满了屋子。
左忘扬起火画扇——扇下,烈风响过,没了头的骷髅退下台阶,到了院子里。
左忘蹙起了眉,他一扇子下去,这骷髅竟然只是退了几步。
秦久怡摸出一把匕首,抬脚将那滚进来的骷髅头踢了出去,“这鬼东西是魇界里谁梦到的?”
“小心!”贺晚拉着左忘手腕将他拽进了屋里,只见刚还在院子里的骷髅眨眼间又重新站在了门前。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天!”缩到小圆桌后面的唐眠一阵惊呼,只见院子里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堆骷髅,个个套着黑色宽袍,眼窝里燃烧着青色火焰。
一道残影擦过,紫忞手持赤炼戟冲到了院子里,顺带把堵在门口的那个骷髅也逼到了院里。
赤炼戟被扔到空中,抡了个圈,变长了好几倍,落下时砸中了附近一圈的骷髅,将它们原本整齐有序的阵型打散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骷髅的白骨和黑色的外袍相互映衬着,像把一团墨汁滴进了牛奶里,然后搅动两下,黑白交错却又泾渭分明。
紫忞的紫袍和黑色斗篷混迹在其中,速度之快,甚至分辨不清哪个是他。
左忘将火画扇甩出,然后跳下了台阶,加入了这混乱的局面。
赤炼戟和火画扇在骷髅间横冲直撞,摩擦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有时甚至能擦出火花,但这些鼓楼就像机关术控制的傀儡,一倒下就被按重启,然后重新站起来,发动新一轮攻击。
秦久怡也扒开商柒,冲到门前,却被贺晚反手关上的门堵在了屋里。
“贺晚,你干什么!”秦久怡拉着门使劲晃,可门却纹丝不动。
她画了张破门符,可符纸刚贴到门上就被烧了。
贺晚站在门外,语气出奇的沉静:“别出来。”
贺晚信步走下台阶,几个横扫,干翻了几个骷髅。可倒下的骷髅还没蹭上地上的灰,就又伴随着关节活动的咯吱声站了起来。
贺晚低声骂了句,将袖口解开往上翻,向前冲进骷髅们环成的包围圈。
左忘后退时抵到了一片温暖敦实的包围中,不像骷髅那硌的生疼的触感,回头一看,贺晚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眼睛的弧度和头顶的那弯月亮一样。
“你下来干什么!”
“来帮你,速战速决,你打不了消耗战。”贺晚放开左忘,看向那些骷髅,脸上笑意未退,眼底的目光却沉了下去。
那一瞬间,左忘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贺晚眼底流露出的神情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清朗,而是带着几分阴鸷狠绝的鬼魅。
这种神情他在贺晚脸上见过,不,应该说,在萧爻脸上见过。
所以,有些东西,真的是改变不了的吗……
“贺晚!”左忘按住了贺晚的胳膊。
贺晚愣了一下,转头看左忘,眼底的阴鸷狠绝不复,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清朗。
他冲左忘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按在了左忘的手上,缓缓扯了下去。
贺晚没有武器,赤手空拳打破了骷髅围成的圈。他动作快、准、狠,每一个动作都充斥着杀戮的气息,在骷髅倒地的同时会伸手将骷髅头与身体强行断开。离了头的身体失去了攻击性,而离了身体的骷髅头相对就容易解决多了。
左忘想到了一个词,杀伐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