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柒眼睛放光地看着唐眠。
“等他自己醒来……”
商柒:“……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让他醒来的办法。”
唐眠:“那你这样也弄不醒他啊,说不定,待会弄死了……”
商柒本来拉着那人两条胳膊打算把他拉起来,听见唐眠最后一句话吓得突然松了手。
那人“砰”一声直挺挺的又倒了回去。
唐眠:“……感觉预言会成真。”
商柒:“你别乌鸦嘴。”
商柒不再折腾那人,开始吃唐眠递过来的点心了。
“好像芈婆婆做的……”
“我也觉得……”
夜色降临,唐眠和商柒窝在外边一个小沙发上哈欠连天,秦久怡也困了,手撑着下巴阖眼假寐。
贺晚嘴里塞了块绿豆糕,含混不清地说:“楼上有房间,可以上去睡。”
唐眠听见这话一个激灵站起来,“还有二楼?我怎么没发现!”
“在那个很高的实木柜子后面,顶上悬着一块黑布挡着,不太容易注意到。”
唐眠立马往实木柜子那边冲,这小沙发就是在长椅上放了几块垫子,坐着还行,睡觉的话硌得骨头疼。
可能是为了省空间,通向二楼的楼梯做成了旋转式的,那块画着糕点的布一遮,从其他方向根本看不到这儿还有个楼梯。
唐眠踩着铁质楼梯“噔噔噔”上去,过了一会又“噔噔噔”下来了。
秦久怡刚要上去,和下来的唐眠狭路相逢。
秦久怡:“?”
唐眠:“那个……上面只有三间房。”
三间房,不考虑倒在地上还晕着的某人,需要睡觉的有五个。
秦姑奶奶肯定要睡一个房间,那剩下四个人分两间?
“一个房间就一张床?”商柒还想挣扎一下。
“啊……嗯。”唐眠点点头,“又不是酒店标间,肯定就一张床,不过……床都很大。”
商柒:“……我倒是不介意和你拼一张床,问题是……”
问题是这样的话左忘就得和贺晚睡一间房。
准确来说,是睡一张床。
唐眠:“……”
贺晚他不知道,但他师父肯定不会想和别人拼一张床。
贺晚余光瞟向左忘,“我不介意和左大人一个房间,就是不知道左大人介不介意了。”
左忘:“我介意。”
空气一秒凝结。
贺晚失声一笑,“还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我不睡觉,房间留给你们。”左忘说完转身去小沙发上坐着了。
唐眠和商柒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秦九怡已经踩着楼梯“噔噔噔”的上楼了。
唐眠也不知道说什么,跟着商柒也去睡了。
夜里很静,这个魇界没有一点人间的烟火气,到哪儿都是这种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沉寂下,所有一切都会被隐藏,孤独,冰凉,亦或是怅惘。
月光照进来,清清冷冷的。
楼上的应该都睡熟了,左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胳膊抱在胸前,腿随意伸着。
他本来不困的,但觉得这样的长夜如果不睡觉,太难捱了。
这样寂静的漫漫长夜,总会回想些往事。左忘细数自己的过往,如同一副斑斓的画卷,可这画卷上却没有多少他自己的色彩。
百世以来,他进过大大小小无数的魇界,渡过数不清的贪,嗔,痴的执念,见过或浅或深的爱恨情仇,可其中却没有一样与自己有关。
他有时感觉自己像一家客栈,迎来送往,表面熙熙攘攘,内里却是冷冷凄凄。
眼前光线突然暗了几分,左忘抬眸,看见贺晚站在面前。
他脱了那身花红柳绿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卫衣,松松垮垮的。
左忘惊诧刚才竟然没发现有人过来了。
“你怎么走路没声?”
“我不仅走路没声,我还——没有影子。”贺晚故意把声音放的很低很沉,配上周围死潭般的沉寂,
“所以,你觉得我怕鬼?”左忘没去看贺晚在地上到底有没有影子,而是保持着半仰的姿势看向贺晚。
贺晚没出声,迎着洒进来的月光看着左忘。
这种安静有些窒息。
可左忘却移不开眼。
贺晚的眼眸好像千尺深潭,他想看清深潭之下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贺晚开口了。
窒息的感觉骤然松懈了。
左忘偏过头,“没有。”
“不应该是你说些什么吗?”
“嗯?”贺晚轻笑了一声,想起来刚才左忘的问题,“没觉得你怕鬼,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自己就是鬼。”
“那你还……”左忘感到旁边的垫子塌陷了一小块。
他向后想靠在椅背上,却不经意碰到了贺晚。
触碰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黑沉的天幕,没有月亮,但周围飘着的漫天的幻草发出荧荧光亮,能清晰的看到周围的事物。
一处高台上,两个人并坐着,就像现在这样。
但两人都只有背影,一人绯色衣衫,头发拿一根银色发带松散的半绾着,另一人是沉闷的黑色宽袍,乌发高束。
高台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高台上,他们身后,有一间二层的小木屋,门前有几排修竹,缝隙中闪着幻草的荧光。
两人腿垂在崖壁上,偶有风吹过,衣角轻翻。
他想转个视角看看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可一闭眼,什么都没了。
就像刚进来时出现在脑海中那刹那消失的残影。
一种莫名的情绪肆意蔓延……
左忘回过神来,才发现这种情绪叫失落。
“你怎么不睡觉?”贺晚的声音传过来,软绵绵的。
“你怎么不睡觉?”左忘反问。
贺晚也往椅背上一靠,一条腿曲起,“睡不着,下来找点吃的。”
左忘:“……”所以我是吃的?
贺晚:“你上去睡吧,我反正也睡不着。”
左忘坚持:“我不困。”
贺晚:“……”
那就都这样坐着吧。
第二天早晨,唐眠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师父和贺晚在一张沙发上并坐着,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可能是椅背靠着太硌了,两人都没挨椅背,一人胳膊撑着一边扶手,眼睛闭着。
唐眠放轻脚步,但这该死的铁楼梯脚步放得再轻也还是会发出声音。
他在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沙发上两人齐齐看向自己。
唐眠讪讪一笑:“……早!”
左忘:“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的洒进来,在地砖上投出斑驳光影。
贺晚发现渡灵师大人是谁的情面都不给。
左忘又补了一句:“你竟然是最早起来的。”
唐眠:“……”说不上这句话是在夸还是在骂。
左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对唐眠说:“去看看那人醒了没。”
“那人?……哦,好——”唐眠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后厨还躺着个人。
左忘没看贺晚,声音不疾不徐:“你不是睡不着吗,刚才睡的挺熟的。”
“我那是……你听,有声音。”
左忘以为他是在转话题,但安静下来好像确实有什么声音。
像是敲木板的声音。
左忘起身朝着声音那边走,穿过一排玻璃柜和桌椅,是店门。
贺晚跟了过来:“有人在敲门?”
他们昨天试过那门,木头做的门跟石头似的,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可那声音分明就是敲门声。
左忘试探性性的推了推门,稍稍用力,门就开了。
一缕风吹进来,吹醒了一宿的昏沉。
青砖铺的路两边种满了成排柳树,树后是一家家店铺,枝繁叶茂的树上传来阵阵鸟鸣,缕缕炊烟从四面八方飘来,送来各种各样的香味和人间烟火气。
“哟,这哪家的小姑娘,怪可爱的。”贺晚凑上来。
左忘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因为太矮了,刚才没看到。
小姑娘小嘴一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脆声道:“赵家的。”
左忘感觉心里骤然一缩——她能看见他们。
“赵家的……”贺晚喃喃重复,盯着小姑娘看了好一会,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那你叫赵什么呀?”贺晚学着小姑娘的语气,拖了点尾音。
小姑娘往后一缩,好像很不高兴贺晚摸她头。“妈妈说了,在外面有陌生人问我叫什么,不能回答,这种人都是坏人。”
“那我告诉你我叫贺晚,而且我现在知道你姓赵,我们就不算陌生人了,不是陌生人那就是朋友了,朋友总得知道对方叫什么吧。”
左忘被贺晚这毫无逻辑的说辞整无语了,“三岁小孩才会信你的鬼话,她看着起码比三岁大。”。
“赵悦悦。”小姑娘嘟着嘴,头歪向一边思忖了片刻说道。
平地一声惊雷。
贺晚转头抛给左忘一个得意的表情。
左忘战术性偏头:“……”
好久没在魇界里见过小孩子了,现在小孩子智商是退化了吗?
贺晚蹲下身,“那悦悦,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买点心。”小姑娘指着上边烫金的“徐记糕点”,一字一顿地说道。
来点心店不买点心还能干什么?
贺晚看出了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好像他才是小孩子。
“啊!买点心,小姑娘,那你可来对地方了,这家——我们家点心特别好吃。”贺晚自觉代入角色。
“我知道!”小姑娘突然兴奋起来。“我知道这里的点心特别好吃,妈妈经常带我来买!”
“那你妈妈呢?”左忘抱着臂毫无感情地开口问道,和贺晚哄小孩子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
可能是左忘的语气太过冰冷,小姑娘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突然就蔫了,盯着左忘盯了半天,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店里。
左忘不爽,想拉住小姑娘继续问,被贺晚拦下了。
贺晚抓住左忘手腕,明明只是松松的握着,左忘却觉得腕间很紧,那块的皮肤都变得滚烫。
“左大人,你这一副要吃小孩的样子,能问出什么?”
左忘更不爽了,挣开贺晚的手往回走。
小女孩垫着脚尖趴在玻璃柜前,脸都快贴上去了,好像在挑选要买哪种。
左忘正想上前继续问,余光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