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斜上方的一盏顶灯灭了。
商柒一个箭步挪到了秦久怡身边。
过了两秒,灯又滋啦滋啦的重新亮了起来。
然后,那灯就在亮——灭——亮——灭之间循环往复。
左忘转过身,不再去看那晃得眼睛疼的灯,“我们现在绕不出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魂灵不想出去,还有一种,就是他出不去。”
“但不管那种,他总归应该是在这儿的啊,怎么就找不着呢。”秦久怡有些烦躁地抱着胳膊跺跺脚。
商柒默默从秦久怡身侧往外挪了两步,一般来说,他师父烦躁的时候不会内耗,只会外耗,把负面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但现在站在这儿的发泄对象只有他和那位万年冰山。
他知道师父平时跟只母老虎似的威风凛凛,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那位冰山脸她肯定是不敢怎么样,那发泄对象——就剩自己了。
虽然这是常态,但商柒前面被拍的脑袋现在还疼呢,他觉得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但是,秦久怡的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商柒的动作,“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商柒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知道他师父这波负面情绪终究还是他扛下了。
“不是说过进魇界后不能离我太远吗?这个魇界怨煞之气不重,不会有什么恶鬼邪祟,但如果是其他魇界呢?要是——左大人去哪儿?”
左忘不冷不热丢来一句“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秦久怡疑惑。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商柒重复了一遍,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回——冥界?”
于是,商柒头上又挨了一巴掌。
秦久怡知道左忘要去哪儿——既然是从那条长廊走到这个商场的,那折回去再走一遍,说不定就能到那个点心店。
秦久怡蹬着小碎步跟在左忘后边,商柒只好跟着。
左忘往上翻了一层,找到了刚进来时见到的那个穿着蓝色公主裙的模特。
他记得当时从那个破门里出来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左拐就是这家店,现在只需要反着走一遍。
可是,左忘走过去时,本该是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可现在,那儿却是一堵墙,一堵严丝合缝的墙。
墙上的LED灯带映得墙面五彩斑斓的,诡谲阴森。
左忘站在那堵墙前半天没动。
商柒敏锐的感觉到了左忘周身的低气压,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滑。
他不怎么怕左忘,但他怕他师父。他猜师父现在肯定很烦躁。
果然,秦久怡踢了一脚墙,“干脆拿把斧子把这墙砸了,不信找不到出去的路。”
商柒觉得他师父这是气话,没想到左忘接了句“也行”。
秦久怡愣了一下,她刚才就是随口说的。
不过左忘倒也没有真的去找把斧子砸墙,他画了张符贴在那堵墙上,示意秦久怡和商柒退后。
接连几声“砰”声袭来,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晃。
商柒捂住耳朵,背过身躲避飞来的碎砖泥土。
不过爆破声很快就停了,商柒转头,看见站在墙前的左忘如松般站着,衣服上一点尘土都没沾上。
秦久怡一把扯下浮在面前的符纸,手一扬,那张避尘符就烧掉了。
等飘着的尘土全都散干净,左忘抬脚迈进刚炸出来的黑黢黢的洞。
——和来时一样的长廊。
左忘下意识要扶墙,但想起了自己那个按在玻璃门上的掌印,又把手放下了。
“别挨这墙,这墙掉色。”左忘提醒道。
商柒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好像有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烧焦的味道……商柒你之前说点心店老板怎么死的?”
“大火,烧死的。”
“商场里没有火烧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只有点心店着火了,那顺着烧过的走廊应该就能走到那个点心店。”
左忘说完,又抬起手摸墙。
墙上烧过的地方和没烧过的地方触感其实差不多,左忘走一段路就要搓搓手指,试试手上有没有沾灰。
一路上绕过了几个岔口,可能是心理作用,左忘觉得这条长廊比来时更长了。
终于,长廊到了尽头。
一扇残破的木门兀然出现在尽头,和左忘进商场时的那扇一样,黑黝黝的。
他当时就奇怪,为什么门是这个颜色,也不像是刷的漆。现在看来,是烧的。
左忘上前拉开门,门发出绵长刺耳的声音。
“吱——”
“啊啊啊啊啊——”
听见叫声,左忘心下一松。
“啊啊啊啊啊——”
与前面如出一辙的尖叫声响起,不过这次是在身后。
“啪”的一声,身后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秦久怡放下手,“乱叫什么,看你那点出息。”
那边的尖叫声也停了,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左忘站着没动。
突然,那门被拉开了,刺眼的光泄出,左忘轻阖了下眼。
再睁开时,一双眼眸措不及防的撞进视线。
那双眼眸清冷而深邃,朗月清辉般,明明周围光线很暗,但那眼眸却亮的。
一股熟悉的感觉萦绕周身,他好像被贴了符一样,半点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但那抹残影转瞬而逝,他甚至没来得及捕捉到分毫。
对面的人好像也在发愣,半天不动弹。
“师……父?师父——啊啊——”唐眠悲恸的声音强行将左忘的思绪拉了回来。
贺晚蓦然松开了门把手,往一侧挪了挪,眸光晦暗不清。
“师父——”眼看着唐眠踉踉跄跄要扑过来,左忘往后撤了一步。
唐眠倒也没真扑上来,在门口止住了,“秦大人?!?!”
唐眠头上一排问号,看看秦久怡和商柒,又看看左忘。
左忘三言两语说了和秦久怡遇上的经过。
秦久怡和商柒也看到了唐眠以及……贺晚。
秦久怡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贺晚。
原来左忘说的一起进魇界的魂灵是他啊。
他怎么还没入轮回?
“你怎么像逃难似的。”左忘看着唐眠一脸的灰,头发乱糟糟的,长廊里过来的风一吹,枯草一样乱飘。
唐眠连忙抹了两下脸,但灰一点没被抹下来。
“师父——”唐眠扯着哭腔,准备诉苦。
左忘头大:“别叫魂了”,说着往里走。
“师父,那黑布隆冬的长廊里,我走着走着发现和你走散了,然后……然后我们就到了这儿。本来我们也是从刚才那扇门里进来的,可我们进来后,那儿就变成一堵墙了。我们只好在这儿待着,这是家点心店,里面有好多好多点心,虽然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但还挺好吃的……”
“挑重点讲。”左忘扶额。
“哦。”唐眠抿了抿嘴。
“我们找到魂灵了,本来……”
“魂灵?”
“几个魂灵?”秦久怡“噌”的一声从后面冲上来。
“几……几个魂灵?哦,只有……只有一个。”唐眠被秦久怡吓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带我们去看看。”
“那个……”唐眠转头看了眼贺晚,欲言又止。
左忘顺着唐眠的目光看向贺晚,可贺晚一脸平静。
左忘又转头看唐眠,唐眠弱弱地指了指后厨。
后厨空间很大,台面上堆满了烤箱和一些不认识的仪器。
角落里,一个人靠着墙坐在椅子上。
不,应该说被放在椅子上。
那人头颅低垂着,额前有些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不见半点生气。
左忘伸手摇了摇那人,椅子下带着滚轮,一时失了平衡,向一边滑去,那人就松松垮垮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他的身体撞到地板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唐眠从后面冲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连忙摆手说:“没死没死,他没死,只是晕了而已。”
左忘:“……”
秦久怡和商柒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过来了,“魂灵?魂灵!师父,我们渡的魂灵!”商柒指着倒在地上的人对秦久怡喊。
“我没瞎,嚷什么!”
商柒立马噤声。
“我知道他只是晕了。”左忘拉过滑走的椅子坐下,“怎么晕的?”
唐眠一脸心虚地看向后面。
贺晚小学生似的举起手,乖巧地说:“我弄晕的。”
左忘:“……”想把某个魂灵弄晕。
“原因?”
贺晚一脸认真:“他太吵了,一直嚷个不停。”
左忘:“……”
“把他弄醒。”秦久怡对商柒发号施令。
“怎么弄……”商柒看着师父,咽下了后半句话。
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声之后,商柒端了碗水“哗”一下泼到那人脸上。
唐眠一脸惊异地给商柒竖了个拇指。
但是,地上倒着的人没醒。
“你怎么弄晕的?”左忘转向贺晚,眼神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冷。
“就……一棍子……”
众人:“……”
“够简单粗暴的。”左忘精准评价,慢悠悠地把椅子拖回角落,“那就等他醒吧。”
左忘不急,可有人急。
可急也没用。
于是乎矛头转向:“你怎么还没入轮回?不想过奈何桥还是过不去?你不过桥也就算了,冥界那么大的地方,你去哪儿不好,非得进其他魂灵的魇界,进来就算了,你把他弄晕算什么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困死在这魇界里……”
贺晚本来还想解释一下他是无辜被拉进这个魇界的,但他一句话都插不上。
唐眠和商柒一脸牙疼地看着两人,秦姑奶奶的厉害又多了一个领教者。
左忘瘫在椅子上看戏,手指摩挲着扶手,像古代听刁民诉状的县令。
现在最轻松的要数商柒了,这次他师父的负面情绪输出对象终于不是自己了。
不过,商柒没高兴两秒,就听见他师父把矛头再次转向自己:“看什么看,想办法把那人弄醒!”
商柒:“……好。”
掐人中,泼水,人工呼吸,念咒语……
唐眠怀疑商柒快把那人折腾死了,看着秦九怡出去了,有些不忍地阻止道:“要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