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界线 第4章 第四章 维度

新的一天。

M环状大楼，入梦室。

千落推门进去的时候，江樱刚刚做完治疗准备离开，千落跟她打了个招呼，江樱点点头，算是收到了她的问候，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入梦室。

一如既往，话少，冷酷得不行。

千落目送着江樱越走越远，直到她整个人都被墙体挡住，千落才扭过头收回了视线。

“上次你说的那个梦境。”千落顺势坐在安乔的办公桌上，“现在还是伪装状态吗？”

“这还用问吗。”安乔合上文件夹，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我还能上哪找您这么个活阎王去修那个维度梦？”

千落与安乔是熟识，二人小时候就认识。当时的L国刚刚创办好M组织，也是第一个创办的国家，而两人背后的家族企业都比较壮大，与M创始人有些联系，父母就把她们送到了M里做训练。

这一练，两人在M里就待了十年，是如假包换的真前辈。

“行不行啊你，还预定的T0呢，才做五套体能训练都出这么多汗。”

“你大爷的。”千落手撑在膝盖上，骂骂咧咧的指着安乔，“我不信你做完不出汗——卧槽，累死我了……”

两人就是因为这句嘲讽才认识的。

千落接过安乔递过来的文件，走马观花的扫了扫维度梦的资料。

“我今天就勉为其难的工作一下吧。”千落撂下一句话，随后自觉地坐在了入梦椅上。安乔边冷笑一声边给她戴上脑部仪器：“呵，把你能的。”

螺梦，维度。

千落环视四周——五道玻璃门构成一个五边形，将千落围在中间，也或许是四道门，玻璃过于干净，一时让千落觉得周围的玻璃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有些晃眼。

正前方没有玻璃门，而后是更多的支线，蜿蜒着四散在不知大小的迷宫中。

迷宫，最难又唯一的点就是记不清、分不清路。

螺梦似乎察觉到了千落在思考什么，没一会，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摇晃起来。一阵清脆的铁质物品与瓷砖碰撞的声音。

是一把匕首掉在了千落脚边。

千落抬头看了看那奢侈的水晶吊灯，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匕首：“这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大胆点好了。

千落捡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右手心划开一道口子，“啪”一下拍到右手边的玻璃门上，接着往前走，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往下流血的红线作为记号。起码这样不会在迷宫里迷路——

个屁。

千落在迷宫里转了好几圈，甚至已经在脑内画好了迷宫的路线图，但她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扇门。

那扇门可能与其他的门别无二致，可能会有天差地别。想到这，千落觉得自己可能被规则限制住了——可能她想找的并不在玻璃门中，而在别的地方。她虽然有注意过天上和地下镶嵌进去的长方形灯管，但都看不出来什么区别。

又转了几圈，千落感觉有些精神疲劳了，随即往身后的玻璃门上靠。这一靠不要紧，没成想身后的门并不是玻璃，而是水——一片澄澈无波澜的如同玻璃般的水门。

哗——

水面扬起波涛，千落被水的另一面的重力吸了进去。水门溅出几滴水滴在地上，只剩空无一人的镜像迷宫和渐渐平稳的水面。

重力反转，千落在失去重心的短短几秒钟后被水门另一边的重力拉起，稳稳地站在了水门上——如果是从外面看的话。缓了缓因为重力的反转而头晕目眩，千落才开始打量镜子里的这片区域——像是黑洞般的球体悬挂在可望不可及的地平线上，和一望无际的水面。

就没了。

真单调。

该说不愧是伪装状态吗。

千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伪装状态——M组织中的对于梦境的常用形容词。指一个梦境没有被除做梦者本人以外的人涉足过，只展现梦境总共三重表皮的前两重，最后一重通常由M中特定的任务员剥开、弱化、收录。

千落边心里盘算着表皮层数，边蹲下试探能不能轻易回到水门的另一边。

既然是叫维度梦，必然与维度脱不了干系。

一维，到处都可以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线。

二维，水门里侧的茫茫水面。

三维，镜像迷宫。

千落直接放弃了对四维的思考，毕竟那东西根本想象不出来。但很遗憾，维度梦的梦核就是根本想象不出来的四维。

对于梦境的收录，顺序必然是一层层剥开梦的伪装，找到梦核，与梦核共鸣，收录。

现在千落已经找到了前两重皮囊，最后、也是最难的梦核了。

千落随手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擦了擦手里的匕首，转了转手腕，低头看向那扇水门。

“我要开始了噢，小姐。”

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从千落的口中吐出，随后，千落蹲下身，正好蹲在正下方的水门上。

找到梦核最多的时候就是去赌，赌这一次的冲击会不会空间扭曲，赌这一次究竟谁是胜者。

千落这样想着，举起匕首狠狠的朝正下方的水门扎了下去——意外的是，迎接刀刃的却不是柔和的水面，而是坚硬的玻璃，玻璃受到刀刃的冲击，瞬间破开一道裂缝。紧接着是千落接二连三不要命式的攻击，玻璃的伤口越捅越大，在不知道多少下的冲击过后，千落脚下的玻璃裂缝骤然间扩大，失去了落脚点的千落和裂缝边缘的玻璃片一起掉进了看似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千落在黑暗中被聚光灯照耀着的一小片区域中爬起来，环视四周——无边的黑暗，黑暗，还是黑暗。除了千落自己头上有聚光灯照下来，不远处的前方也有一束聚光灯直直的光芒，而灯下，是一株向日葵。

千落往前走，照下来的灯束也跟着她往前走。

直到走到向日葵面前，两束灯光合二为一，变成了更大的灯束。千落在向日葵面前蹲下来：“你好，小姐。”

在另一边低垂着头的向日葵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是一位少女，她没有头发，头顶正是低垂着的向日葵花朵，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眼睛。

“你好，守梦人。”少女同向日葵一样低垂着头，有礼貌的回应了千落。

“小姐，请说出你的请求。”

“我想打听一个人。”

“请讲。”

少女抬起头，白瞳目不转睛的盯着千落：“你知道向日葵吗？”

“当然。”

“我有一个恋人。”少女调整了下坐姿，“她的眼睛是一黑一灰的，很漂亮。我很喜欢她的眼睛。但是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她被向日葵的根茎勒死了。哈哈。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你知道她是虚拟的，对吗？”

“是的。”

“你真的明白你究竟是爱那位虚拟恋人，还是爱你自己吗？”

少女一愣。

“你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少女沉默了。

“你究竟爱的是谁呢？”

千落就这么蹲在她面前，少女就这样低着头沉思，谁也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掏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方形水晶，把它递给了千落。

“这就给我了？你态度变得这么快吗。”

“我其实，还有点恍惚，但是没关系的。”

少女站起身，朝千落挥了挥手：“谢谢你。”

千落也站起身，目送着她走远，直到变成一个细微的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千落看向手中的水晶，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共鸣。

刹那间，无数复杂的情感纷至沓来，填满了千落的整个胸腔——

快乐，哀伤，愤懑，震惊，爱恨，像是雪崩时数不尽的雪花，暴雨时有力的雨滴，一同拥了上去。尽管胸腔里波涛起伏，但千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变化。

直到五味杂陈的情绪全部慢慢消下去，千落才缓了口气。

入梦室。

“醒的挺早啊。”安乔一边帮她把仪器取下来，一边打趣地说道。

千落刚醒，感觉后劲还没过去，坐在入梦椅上发呆。安乔是医生，自然知道她是还没缓过来，也没干预，在一旁收拾着仪器。

“我跟你说，安乔。”

“嗯？”安乔没回头，继续整理着仪器。

“我刚刚碰见的那个梦核是个小姑娘，我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爱恋人还是爱自己，结果我现在不知道我到底是爱谁了。”

安乔没说话，千落这会还有点意识松散，坐在入梦椅上轻笑了起来。

“这事你不应该找我谈，千落。”安乔坐在转椅上，转到了面朝千落的一面，简洁明了的概括了答案。

“江樱哪懂这些。”千落叹了口气。

“不就是因为不懂才要多谈谈吗。”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