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聊斋 第3章 降魔僧

某代，一盗出家为僧，自是嫉恶如仇，誓要降魔伏妖，以效佛前金刚。游历四方，降魔无数。偶至一山村，适逢居停主人爱女为魔媚，求僧驱魔。僧百计不能驱，惭愧辞谢，归寺中求问其师。师入定，久而醒，曰：“此魔名心魔，实乃人心所生。人皆有心，魔不能去。”僧苦求降魔之法，师慨叹曰：“难。需往魔界寻三宝，然后镇压。”

僧问魔界之路，师答曰：“汝问汝心，即可见魔。”僧坐蒲团上，三日三夜，皆无所见。忽一念烦躁，心为之动，过往种种，一一皆现，觉神魂动摇，飘忽踊跃而离舍欲去。突闻寺中晚课鼓声一响，顿寂然。僧醒而悟之，遂放下降魔之杵，脱袈裟，解佛珠，出寺投深山，复坐而默念平生，心遂动，群魔俱至。

僧与魔众斗，持《金刚经》不懈，群魔湮灭而得一石一碗。皆漆黑平凡，而诸魔视之敬畏，竟欲退避。未已，黑风从地起，尽掩群魔。有物蠢然，团团如黑烟，诸魔尽被吞噬。僧心狂动，始知此即心魔。而三圣物止得其二，未知其奥妙，难伏此魔。心魔随吞而随长，垒然如山，突吐一金球，如水晶，金光四射而内通彻。

金球见风暴涨，大如屋，僧犹未及细视，已被吞没其中。视之，如天罗地网，身外物皆了了，而人不能出。僧施幻象，如金刚，身高八丈；球亦随长，能容十丈；僧缩如草芥，球亦随缩，发不能间。僧遂被困。魔物乃吐人言曰：“汝将圣物归还，可免汝死。”僧异之，暗忖自身已是囊中物，彼为刀俎而犹未能以我为鱼肉，或此二物虽平凡，实有其异处，遂使魔王忌惮至此？益紧持二物不肯释。

魔王大怒，而金球实能困之而不能杀之，遂与僧僵持不下。僧觉球中有一二容留之地，但不能间亦不能出，呼吸渐弱，魔王大喜。僧遂坐禅，一日入定，三日不饮不食，气息细长仅如游丝。

僧始而觉心头焦躁，手足心肝脾肺，五蕴皆不能空；久而心渐静，其后而诸觉渐定；再而心定，诸觉渐空，意识皆空。久而手渐释，二魔物遂坠两股间。僧不觉，双手自结为佛印，超然如物外。乃念其师度其入门，曾问其心如何。僧乃答曰：“吾前半生为恶既多，有负众生；愿入佛门，普救众生。我佛慈悲，佑我不负心。”

僧于定禅中，忽省此语，微微一笑。二魔物忽动，金光四射，漆黑尽退，僧启眸视之，金球所吐金光，尽涌入二物中，自滴溜旋转而复为一金球。魔王无计可施，遂败逃。

僧持圣物返寺，呈三宝于师前。师曰：“六祖慧能有偈：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乃是心动。今汝乃知，非魔之难降，乃心之难禁。汝执于魔，则汝心亦为魔执。”

僧长谢。自是留寺勤修佛经，年六十而坐化。弟子视佛座前三魔物，皆化作莲花，盛开三日，香气四溢。

本来无一物，又何苦执着？只有放开，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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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降魔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