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刘景眼神中的探究意味过于明显,柳南絮居然放纵自己失态,说:“这确实是你冒昧了,你是我的老板,我认为,我这个员工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是我的个人**,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不想说。
柳南絮提到上下级关系,一下子就把交情给拉远了。
刘景想了想,迅速把谈话内容拽回开始。
“说起员工、老板,两年前你来这里应聘,见到你的变化后我只觉得你留在我这里屈才了,后来见识到你的工作能力,这个想法更加强烈,要不是在学校认识了你,指不定我现在怎么忙活呢!实在多谢!”
刘景再次调整好二人之间谈话的身份关系,暗示柳南絮现在他们是以“朋友”这种关系在聊天,警惕性不用那么强。
柳南絮听懂了,他也愿意接下这个暗示,但警惕性只升不降。
“就算我没有来应聘,肯定也会有别人来,不管怎样,刘哥你的发展肯定会越来越好。”
“借你吉言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工作能力最让我满意,成,不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了,回去吧!”
刘景清楚对柳南絮不能逼得太紧,既然聊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让他放松下来,这次应该没办法往下说了。
谈话结束,柳南絮站起身下楼离开。
由于想叹口气放松一下,他直接钻进卫生间。
要是之前还好,现在受到刘景的试探,哪怕处于狭小的空间,他依旧觉得没那么安全。
本来想叹出去的一口气始终憋在心里没能跑掉,偏偏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刘景说的话。
尤其是那句——你在害怕什么?
这几个字以各种声线、语气在柳南絮的脑海中翻滚,时而由远到近,时而由近到远,把他逼到头疼得仿佛是要裂开。
好在他没彻底放弃,硬是强撑着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捧水。
“两捧水”埋藏的深意是“失控”。
一直以来,他都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忍耐性很强的人,但是以现在这种情况看,到底还是高估自己了。
失控过后,柳南絮清醒了,可又似乎……不清醒。
清醒在确定自己有好好生活,吃饭、睡觉、工作,与人相处姑且也算。
不清醒在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忘了些什么。可要是有的话,到底是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他每分每秒都实实在在地经历着,能把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刘景好奇柳南絮在害怕什么,柳南絮没有回答,一个原因是不想透露**,还有一个最最主要的原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偏偏他又笃定自己有害怕的东西,笃定并不单纯来源于“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害怕的东西或者事件”这种人生哲言。
柳南絮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眼前这面干燥的镜子和家里浴室布满水蒸气的镜子完全不一样,但落在他的眼中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都同样地模糊不清。
家里的那面是因为水蒸气,眼前的这面呢?
柳南絮垂下头,满满的都是沮丧,这种情况对他来说非常少有。
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非常不妙,可又固执地觉得依照自己的忍耐力不至于仅仅到这种程度。他明明完全可以像刘景说的那样,把遇到的所有难题都处理好。
柳南絮异常小声地喃喃自语道:“哪怕即将二十五岁的现在,我也可以处理好。”
冰凉的洗手台把柳南絮手上的温度降得更低,让他得以慢慢平复下来。
这次巨大的崩溃不算没有收获,柳南絮心里面那个名为“是否忘记了什么事”的天秤往“是”的那边偏了偏,他甚至觉得多半和自己害怕的东西有所关联。
毕竟如果没有忘记自己走过的任何一个瞬间,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害怕什么?
从洗手间出来,一股浓郁的咖啡味扑面而来,猜也知道是谁弄出来的。
见人出来,李乐站在饮水机前搅拌着咖啡邀功:“柳老师,我已经帮你把小红枣的碗洗干净了,你直接带走就行。”
柳南絮走到前台看着猫包思考了一会儿,转身问:“能不能让它留在这里,晚上跟你回家?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饭当回礼。”
他俩本来商量的是:白天李乐负责照顾小红枣,晚上下班由柳南絮带回家照看。
可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没办法照顾小家伙,只能找人帮忙。
“好啊!好啊!我正好省一顿早饭钱。”
李乐看到柳南絮脸上的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前台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其实这本来并不算什么,但是放在柳南絮身上就不太一样。他这个人很注重个人形象,根本不会这样出现在人前。
除非状态非常非常糟糕。
“谢谢。”柳南絮把废纸扔进垃圾桶,补充道,“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
他说完就拉开门出去了,硬生生把李乐回应的一个“好”字拦在玻璃门的里面。
回去走的路和来时的路一样,雾气散是散了点,但是不怎么明显,行人和车辆倒是少了许多,一路上也没听见鸣笛声。
柳南絮再次踏入南巷街后,位于街头末尾的一抹黄颜色闯入他眼里又在眨眼间消失。
是一辆幼儿园专用校车。
色彩心理学中,黄颜色能刺激大脑中与焦虑有关的区域,有着警告效果,这也是为什么代表“警告”意思的物件和设备通常是黄颜色的原因。
柳南絮本来就还没有整理好心情,现在又猛地被刺激了一下,果断转身离开南巷街改走大路。
走出去好几步后,短暂停留在眼睛里面的汽车仍旧在脑海中不断呈现转弯的画面。
呈现着、呈现着,他想起来了。
感觉刚过去的那辆校车和早上看到的那辆是一个车牌号。
柳南絮停下步伐,掏出手机看时间。
十一点十七分。
这个时间点哪里会接送学生?更何况南巷街连个住户都没有,不可能有需要到那里接送的学生。
难不成司机公车私用急着往回赶,所以抄近路?
也不会啊!大路路面平整,这个时间段道路并不拥挤,司机不至于在大雾天气抄这么一条不好拐的路走。
他正准备钻牛角尖,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一个骑电动车的年轻小伙子善意提醒说:“哎!哥们儿,天气不好,走路注意安全别跑神儿啊!我在你后面摁半天喇叭了,我这着急见客户一直过不去。”
柳南絮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走人行道的最里面,忙说:“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谢了。”年轻小伙子挥挥手,一溜烟走远了。
思绪被打断后,柳南絮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为什么要去琢磨人家的校车,司机走哪里和自己又没有关系。
这样想完,装在口袋里面的手机无缝衔接开始震个不停。
“嘟嘟嘟……”
柳南絮掏出来一看来电是许静。
“喂,妈,怎么了?”
许静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应该是还在学校。
“儿子,你这会儿忙不?”
柳南絮继续往前走:“不忙,怎么了?”
许静乐呵呵地说:“正好,家里有些生活物品用完了,你帮忙去买一下,我给你发清单。”
“好。”
柳南絮挂断电话调转方向前往商场,那里面的东西比较齐全。
把手机塞回口袋之前,他下意识留意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二十九分。
又是一个客流量的高峰期,柳南絮不太想人挤人,于是不紧不慢走着磨蹭时间。
令他没想到的是,半道上会出现一个小插曲。
不,不对。
是大插曲。
太阳花幼儿园校门前面停着一辆校车,鲜明的黄色无法压制住里面诡异的画面,只能把人心底的崩溃拉扯到突破常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柳南絮看着明明不久前还在路上行驶的校车,现下紧挨人行道,死气沉沉地停在幼儿园校门前,他这辈子第一次希望是自己病了,病到了出现幻觉的程度。
可是他的专业知识当即把这个“希望”否认掉。
柳南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小幅度抖动,满脑子都是要打电话报警。
三个数字才刚按了一个,身后突然冲过来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儿,并大声制止道:“柳南絮,等一下。”
柳南絮下意识停下,脸上的惊恐也跟着被藏起来一点。
女孩儿弯腰大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等一下,别……别报警,没用。”
柳南絮觉得这话简直可笑,出现这么严重的案件怎么能不报警呢?报警没用的话什么有用?
“除了咱俩,别人都看不到。”女孩儿直起身后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原本我以为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尽管她说的再怎么认真,柳南絮还是不相信,甚至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在此之前他从没用过这种眼神,所以说这个女孩儿也算有本事,至少在“讲故事”的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你不相信我?”女孩儿惊讶到跺脚,“我真没骗你,真的,就咱俩这关系,我骗你干嘛啊?吃饱了闲得没事找事吗?”
柳南絮很确定自己对眼前的人毫无印象,可她一上来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又提到“关系”这两个字,什么关系?
“你是谁?”
互通名字是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最基本的对话,哪怕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