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来的不是人,段安也不无怀疑,那些如系统般出现询问花朵的人,可能被面前这个人杀了。
而所谓的花茶,极有可能,是他刚吞下的这碗甜美的东西。
他突然想捂住嘴,然后背着这个男人大吐一场,胃因为剧烈的反抗迎来一阵一阵的恶心。
男人视线挑逗般地看着他,然后道:“怎么,你不信任我吗?”
这死亡般的问题字字如刀尖,逼得段安只能把恶心收回,装作无事,“没有的,很好喝。”
“哦,那就好。”男人说,“那能叫我名字了吗?”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似是非常渴望自己得到认可,仿佛得到一个名字,在这人世间就得到了一个身份证一样。
“墨恒。”
柔和的声音似乎让墨恒很满意,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可是,在外人听来,那笑声机械又诡异。
咚咚——
一袋水果掉落在地面,果子逃出来滚得很远。
门口的女人倒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身躯说不出话来。
隔壁病房的大爷帮她捡起来,然后戏谑道:“大姐,你们家女婿来看你儿子咯。”
大爷凑进去看了看他的面相,叹了口气,“人倒是长得挺俊的,就是给搞上男的了。”
“母亲……”段安终于等到母亲的归来,激动地开口。
大爷给他母亲把水果重新挂上,母亲才缓慢挪步走来。
墨恒一双森目紧紧盯着女人的手,随后问段安道:“亲爱的,你叫他母亲?”
母亲听到面前这个鬼这般叫自己的儿子,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这就是日夜缠绕在儿子梦魇的东西吗?
关键是,自己当即想把水果放在桌面,却发现桌面堆满了红腻的苹果,像是血滴而成,艳色无比。
“母亲。”墨恒起身,也学着段安叫了一声。
很冰冷,没什么感情,却让人头皮发麻。
母亲似乎并没有理会这个叫墨恒的男人,但是给段安整理被子时手指尖擦过段安很明显地在发抖。
段安旋即一握而上,暗示母亲保持镇定。
“安啊,医生说你的病情怎么样了?”她眼睛死死盯着她儿子的眼眸,尽力把注意力转移。
这点倒是奇怪,好像自从他喝了那碗花茶,很长时间没有剧烈咳嗽了。
“母亲,我好像,舒服了不少。”段安摸着自己的喉咙,又感觉肺腔没来由地顺畅。
等医生过来再次把导联线接在段安心口时,心率线条平稳规律得可怕,仿若有神相助。
母亲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一旁站着如木头的男人,随后眯着眼睛讳莫如深。
“母亲,我可以出院了。”段安拉着母亲的手,心中掩饰不住的喜悦。
而男人看到他高兴,也弯了一下嘴角。
母亲向来为他的事操心不少,如今那花茶倒是有些用处,尽管不知道原料究竟是什么。
而他母亲却没有想象中得到解脱般高兴,只是紧握段安的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
出院手续第二天办理完成,母亲还在收拾那些未烂半分的苹果,在她犹豫着这些苹果该怎么办的时候,“女婿”开口:“拿回去吃了吧。”
母亲迟疑,想了想,苍老沙哑的声音透露出几分惊恐:“我吃?”
“女婿”指着她的心脏道,眼里闪烁着精光:“你——吃,礼物。”
母亲这下知道这些苹果大概吃不得了,放在这里娇艳欲滴,丝毫没有要腐烂的迹象,而这位说的“礼物”大概是什么断绝礼之类的。
这是她亲手做的缝合品,也就相当于自己用这具身体的原来主养了这么一个东西,就算她剖去了心脏,邪东西就是邪东西,完全能撑起这副身体。
当然,这东西似乎不愿意她再继续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承远说的对,他儿子的邪乎似乎得到了一丝转机。
母亲把苹果装袋,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把这袋苹果扔掉。
“好好好,我吃。”
墨恒扯着嘴角微微一笑。
太神奇了,这具身体刚缝合的时候,明明还是有缝口的,现在竟然一丝也看不见,就跟原本死掉的人重生了一样。
*
母亲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想照常去扶自己的儿子,可那双森然双目带着威逼感警惕她递过来那只手。
于是母亲只好被当成外人一样,把放弃牵她的儿子。
“母亲?”
儿子也是疑惑,往常总是牵住他的那只温暖的手现在迟迟没有递上来,反而递上来的是一只比他差不多大了一倍,修长但能明显感觉到腾起脉络的手。
段安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
因为是墨恒的手,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不由自主的悸动。
大概他们刚踏出病房门口,一对夫妇带着儿子匆忙赶来。
“阿恒——”一位妇女当即抚摸上她儿子的脸,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一旁的母亲心吊到了嗓子眼。她担心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线会瞬间暴露出来。
“母亲。”墨恒露出淡定的微笑。
他的母亲和父亲霎时眼泪哗哗地流。
这男人不知为何抓着他的那只手如当场示众般扔不肯松开。
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在他父母面前做这种事吧?
不,应该说是那位大人强迫墨恒的身体做这种事。
这对夫妇都没见过他此刻如此正常的模样,反而哭着哭着就变得又痴又愣了。
男人父亲道:“你真是我儿子?”
那个前几天还在寻死觅活的儿子,居然重回十七岁时那般睿智冷静。
“不是我还有谁呢?”墨恒回答。
反倒是在一旁跟墨恒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带着疑惑开口:“哥,前几天出现在新闻中人是你吗?”
新闻?什么新闻?段安心里疑问。
但墨恒却正常得太出乎想象了,而且对答如流:“报道错了吧。”
一家三口沉默了数秒后,终于把目光移向一旁的段安。
段安能感觉到几道目光的聚集,他更愈后退了。
万一墨恒再说出那什么“爱人”两个字,他是不是当场得被打脸?
但是妇人只是气愤着,带着恍然的语气:“如果这就是你变得不正常的原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我就知道,我儿子本来成绩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妈,我想跟他结婚。”墨恒突兀地提出要求。
一旁的母亲,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医院,刚出院的病人,结婚。
还是和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瞎子,他们儿子的意愿就这么坚决?
说不正常,这也太正常了,前几日疯癫的人如何会提出这个?
但是他们怕自己的儿子又疯了。
“先回家,好吗,一切都好说。”妇人道。
只有她的小儿子,一刻不曾停下思索地盯着他的这位“新”哥哥。
墨家一家人都很有钱,开豪车住豪宅,就连自己儿子喜欢男的,也被逼得轻易接受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心实意的。
……
豪车直接载着他们往豪宅去,母亲就像旁人一般随从,她知道,她不可能跟去,眼里含泪默默地看了自己儿子好久。
“母亲,你哭了?”段安因为愧疚,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母亲的情绪。
可以说,母亲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前面的妇人问道:“阿恒,你今晚就要把他带回家吗?”
“我的爱人他身体不好,必须好好待在我身边。”
如此边称呼“爱人”,差点让开车的父亲撞上别的车。
就跟一条线虫一直在他们脑瓜里蹦。
只有段安和母亲听得出来,这句话看似是关怀,实则是一种威胁。
那位妇人目光锐利地看向一手拿着苹果的那位母亲,心说“你儿子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药”?
但母亲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段安再次把手伸向他母亲,结果被他母亲重重地拍开。
就好像,自己的儿子嫁入了豪门,其他的事都与她无关了一样。
但段安相信,母亲绝对有病办法救他的。
母亲找了附近的公交站点下车,下车后,直到看着车子远处,他才双膝跪地,痛苦不堪地哭泣起来。
……
车子驶入一档高档小区,保安认得那车,所以也就放了。
但在车子经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脸,他们大儿子的脸,此刻一脸平静,好像之前上学的小少爷一般。
不过……他儿子不是在前几天的新闻中,碎得四分五裂了吗?
保安突然有血后怕。而且,他旁边那个眼睛绑着黑色薄丝缎的青年是谁啊?
他自知不该管那么多别人的事会遭报应的,也就不再多想。
电控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家人下来后,墨恒不知哪里拿了一把黑伞,在阳光强烈的太阳底下撑了起来。
因为看起来就是在保护他的小情人,所以他们也没多在意。
只是,墨恒进来第一件是,就是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 ? ?”小儿子疑惑问道:“哥,你不记得你房间了吗?”
段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他们这些家人会不会发现这个人,不,这具身体其实被另外一个人占了。
他是希望被发现的,这样不用他自己说,家人也会想办法让他们的儿子回来。
墨恒慢慢地扭过头,丝毫没有慌乱,反正很理所当然:“不记得。”
小儿子往常,根本不会觉得他哥的眼神可怕,就算是以前,他哥的笑音依然回荡在他耳边。
反倒是哥哥当前这样子,十分阴郁,甚至带着一股冰寒。
关于他的这位“爱人”的事,他本来还想好好找他谈一谈的,现在看来恐怕很难进行。
小儿子指了一个方向:“上面二楼,左手边第二间。”
“嗯。”墨恒甚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声。
在他迫不及待往楼上走时,小儿子再次喊他:“哥,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如一种试探,段安心里再咯噔了一下。
墨恒脚步停得很板,一只脚往上踏几乎是落空的。
他松了松腿部肌肉,才僵硬地踩下来。
他梗着脖子转过去,阴森的目光向下,随后像是按着顺序来一样嘴角挂上笑容:“我忘了呢,刚从不正常状态回来,记性有些不太好。”
这一刻,小儿子似乎放松了些警惕,开口道:“哥,我是墨期……”
似乎知道名字不是什么关键信息,又或许是这位大人人间礼仪做得不够熟练,转身就带着段安往房间跑。
“就那么着急吗……”墨期喃喃。
……
段安被把他一步一步拉着,随着门开启 ,他脸上越是难掩惊惧与警惕。
这门是与在梦里会主动打开,主动关上的门不同,他能清晰地听到打开的质感。
“等等等……”段安推却,声音颤抖:“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早了。”
现在是白天,白天做那种事是不是不太好,而且这是在墨恒家里。
段安的担心无非有两个:
一来原本在梦里,他是看得到的,现在他只能看到一个比他高大得多的人影期压而上,会加剧他心里的反抗。
二来,他不熟悉这具身体,况且这原本是墨恒的,住在里面的墨恒他是否会情愿和他做这种事?
墨恒轻柔地把他抱上床,温热的吐息刚靠近他段安的唇边,旁边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砰——!!
墨恒警惕地看向四周,下一秒,窗帘随风摆动。
墨恒看到,许多段安的照片摆放桌面,贴满墙面。
煞——
霎时,一股阴凉包裹段安全身,就跟梦里完全一样。
这位大人生气的时候,他总是能感觉到这种危险气息。
“怎……怎么了?”段安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几乎一瞬间,周围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堆碎片落地,还有墙面被拉扯的声音。
段安的耳膜被拉扯,他被响声惊吓得捂起耳朵,胸膛也难受得起伏。
墨恒意识到在这里不能完全抹去他的恐惧,于是干脆伸出手帮他把耳朵盖上。
把人拢着往怀里靠,而仅仅是靠近的害怕,让段安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了一朵血印的花。
“阿恒……”门外的女人喊,“发生什么事了?”
墨恒仍然很生气,几乎怒吼般:“滚!!”
妇人被他儿子的这不熟悉感吓得后退了一步。
“阿……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