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颂从梦中猛地惊醒。
剧烈的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仿佛有了回声。
手掌贴上心脏的位置,云颂深吸口气,回想了一遍梦里发生的事情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刚刚是做春.梦了吗?
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唇角,梦中那种柔软冰凉的触感还没有散去,存在感强烈得不容忽视。
啊——好奇怪的感觉。
但梦里那人真的生了一张美人面,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轮廓都漂亮得仿佛《月下仙人图》中的仙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云颂突然将被子蒙过头,如同一条骤然离开水上岸的鱼在床上使劲蹦跶了几下。
躲在被窝里花了十多分钟平复下来燥热的情绪,云颂面无表情地整理好头发下床。
他被吓醒的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一点。
刚走出房间,云颂被孔随带到客厅。
“你说的东西我都买了,这些够吗?”孔随指了指茶几上的香火、金元宝、黄表纸……
云颂的目光一一扫过,在看到纸扎四合院别墅时,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可以。”
“那就好。”孔随放下心,但心里有个疑惑,“你让我准备这些是为了什么?”
“祭祀。”云颂说。
“祭祀那个……鬼……阿飘吗?”孔随在说出那个字眼的瞬间硬生生转换了一个称呼。
云颂点头:“今晚过后他就会离开。”
有他这句话,孔随彻底安下心。没有了安全问题,他心里的好奇蹭蹭蹭往外冒。
“你打算怎么驱……阿飘?”
“我能去看看吗?”
“我们普通人能看见他们吗?”
云颂抬手打断:“可以去,但最好不要,容易对自身生气造成影响,人会生病。普通人一般看不见,人身上的三盏魂火会保护人不受鬼怪伤害,但你想看见也有办法。”
孔随想要围观驱鬼的心思被冷水泼灭。
他可不能生病,因为该死的学校请病假会扣他的工资,扣他的全勤奖!
“你什么时候去?”孔随问。
云颂回答:“深夜。”
于是,凌晨一点多,云颂拎着一大袋子的祭祀用品,单手抱着纸扎四合院上了后山。
来到孤坟前,老人已经在坟前等待着。
云颂看了他一眼,先用符摆了一个可以隔绝外界的小法阵,然后将祭祀用品全都倒出。
“这是?”老人不解。
“给你的。”云颂点燃香火,又将金元宝、黄表纸、纸扎四合院这些通通烧掉。
老人吃了香火后,灵魂稳定许多。
等所有东西燃烧殆尽,云颂看向老人。
老人明白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他留恋地望了眼家曾经所在的方向,坦然地闭上眼睛。
云颂见老人一副坦然赴死的表情,没有多做解释,反手甩出一张特殊的灵符。
单手结印,云颂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淡声道:“云颂,请开黄泉。”
话音落,飘在空中的灵符瞬间燃烧成灰烬落在地面,与此同时,在灰烬之上一条荒凉孤独的道路出现,从老人的脚下往前延伸,通向所有亡魂的归宿——地府。
路上仿佛有漫天风沙。
黄泉路出现,老人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仿佛有一根线牵引住他的灵魂。他睁开眼看向脚下的路,不自觉地踏了上去。
眼中看到的路如此荒芜,可踏上去却发现道路两旁开满了红色的花。
快要走到路的尽头时,老人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抵抗住这道牵引回头看向云颂。
“谢谢。”
云颂通过唇形看懂了老人想要说的话。
很快,老人走完黄泉,在云颂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一切都回归平静。
正好是这个月的第三十六单。
云颂叹了口气,解开法阵。
“如果不是听到你要开黄泉的通知,我都不知道你来了渝城。”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云颂离开的动作停下,转回身看去。
一位娇俏可爱的女生出现在孤坟前。
姜雀看了看坟前没有烧干净的祭祀品,无奈地说:“这是你第几次心软了?”
云颂没觉得自己心软:“我在正常工作。”
“我刚才看了你的记录,这是你这个月的第三十六单,加班可没有工资哦。”姜雀说。
云颂臭脸。
弄出这种破规定的鬼和人类坏心眼的资本家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姜雀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你一个月送走六十二个灵魂,导致别的送归师过来投诉自己无灵魂可送,地府才出了新规定。”
云颂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段时间他看中了一个拍卖会上的祥云玉佩,玉佩起拍价50万,他只能“刷单”挣钱。
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理亏的云颂决定不再吭声,但依旧没有好脸色。
“都被你带跑了,我是想跟你说,我要调回宁城了。”姜雀很开心地跟云颂分享。
姜雀以前就负责宁城的所有送归师,一年前被调到了渝城,没想到现在要调回去了。
云颂冷淡:“哦。”
“这一单我个人给你出加班费。”
云颂没有丝毫犹豫地改口:“你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眼睛弯成月牙状。
姜雀无语,再见都懒得跟云颂说,反正已经分享了喜悦,她直接转身离开。
云颂检查了一遍灰烬中是否有火星,确认没有安全隐患,他也离开小山,回到孔随家中。
孔随因为明天要上班早早就睡了。
云颂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准备进入梦乡。
睡之前,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做梦。而因为这个想法的出现,云颂比往常多花了半个小时才睡着。
“我等了你好久。”
云颂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距他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近距离看这张脸带来的冲击感更加强大,云颂心脏跳得砰砰响。
身体一动不动地僵住,云颂望着眼前这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你怎么才来。”
听着对方仿佛撒娇一般的委屈话语,云颂蓦地感觉自己晚入睡这件事做的很过分。
“抱歉。”云颂很是歉疚。
“没关系。”怀川微微一笑,伸手捧住云颂的脸颊,指腹蹭了蹭,“但从你离开后,我想了你一整天,你要补偿我。”
云颂抓住他的手,攥紧。
看着他那双正在对自己诉说着想念的深邃眼睛,云颂内心迟疑了两秒,另一只手到底还是没有甩出驱邪符。
明天再拿出来好了。
反正怀川除了总喜欢用脸蛊惑他,并没有对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而他也没有从怀川身上感知到丝毫鬼或者妖的气息。
怀川余光瞥见云颂另一只手的小动作,唇角的笑意加深。
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阿颂。
“你想要什么补偿?”心里做好决断,云颂的注意力全部回到眼前的人身上,并注意到这次的梦里,他们身处在某个客栈的房间内。
“你亲我一下。”怀川说。
“不可以。”云颂果断拒绝,上次被亲纯粹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梦就结束了。
这次他绝对不会主动犯错。
“那我亲你一下好了。”怀川起身。
“什么——”云颂下意识抬起头看去,话音因为落到他脸颊上的吻戛然而止。
怀川看着他因为惊讶而呆住的眼神,轻轻笑了声,一本正经道:“脸很软。”
云颂无措地攥紧了手指,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松开对方的手,顿时更加无措了,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梦怎么还不醒?
昨晚这样就醒了啊。
也许是想要醒来的念头过于强烈,云颂迷迷糊糊有了点清醒的意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类似于人们口中常说的“鬼压床”的感觉。
因此,云颂并不知道自己房间里多出来一道身影。
“睡吧。”怀川的手指抚过云颂的眉心。
随着这道温柔的声音落下,云颂皱起的眉头逐渐松开,呼吸声均匀绵长,再度陷入深度睡眠。
怀川停留了一会儿,身影散开。
昏暗的大殿中,黑白无常恭敬地站在两侧。
大殿中央跪着一位身体发抖的男人——正是负责渝城区域的城隍郭文。
殿内寂静无声。
突然,长明烛的烛火晃动了两下。
黑白无常微微低下头。
大殿的高座之上,怀川一身玄衣,手中把玩着阴阳箓,垂眸打量着底下瑟瑟发抖的郭文。
城隍有阴曹司管理,上面还有十殿阎罗和五方鬼帝,怎么都用不着惊动酆都城北阴府邸这位,但很不巧的是,怀川正因为被自己的师弟忘记了心情很不好,又发现因为这个城隍的失职,差点让他的阿颂受伤。
“小神有错……”郭文声音哆嗦地开口。
怀川抬手打断。
郭文立即闭上嘴,重重地磕头认错。
“你磕头的声音很吵。”怀川不胜厌烦。
手中的阴阳箓飞出,停在怀川视线齐平的位置,慢慢翻动,所有的功过在其中一一呈现。
“看来不止一次失职啊。”怀川看着阴阳箓中的记载,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郭文。
感受到无形的威压,郭文顿时面露恐惧。
可他连开口出声都不敢。
“抖什么呢,我有这么可怕?”怀川问。
底下的黑白无常对视了眼,默契摇头。
“未免你觉得我有失公正,不如让阴阳箓来做决定,看看在它那里,你身上的功过相抵之后该如何定罚。”怀川看向面前的阴阳箓,看到上面的字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淡淡念出那四个字,“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