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雨另一只手抓住了奥利尔的肩膀,将他按在那铁网之上,眼看笔刃就要戳中。
从始至终,她都在赌。
赌那个狐狸不会这么轻易就任由自己杀掉她的手下。
因为她虽然没有现身,但试炼的规则应该是她定下来的,她却在规则里留出了一种明显的可以全员获胜的方法。
正是这点让江朝雨认定,她应该不会让奥利尔死在自己眼前。
尖刃划破空气,江朝雨的心里其实有一瞬犹豫,这一刀要不要刺下去。
“放开他吧。”
千钧一发之际,清脆的声音在场地里回荡着,“你并不想杀他。”
是被看穿了吗?
江朝雨望着半空中,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从黑暗中翩翩落下。
“大人!大人!”手下被按住的奥利尔剧烈挣扎起来,趴在高台上的铁网上喊叫,眼里放光。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他?”江朝雨松开手里抓住的人,“你的能力是读心术?”
狐狸并没有回答,她语气不耐烦的对着奥利尔挥挥手,“退下吧,真是没用。”
“是……大人!我下次……”奥利尔跪在地上,正试图解释,可不等他说完,他就如同一阵烟一样消散,被狐狸逐出了领域。
“各位,现在规则改变了。”狐狸叹了口气,升至半空,身躯被一个巨大的光球淹没。
“我将亲自来审判你们。”只有她的声音传来。
场地的灯光再度暗下,周遭的私语声也逐渐消失了。
狐狸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里突然发出红光,然后她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数个一摸一样的少女,每个分身分别站在每个人的桌子前面。
从江朝雨的角度看去,台下的所有嘉宾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光彩,他们如同在烈日下暴晒过的油彩一样,迅速的黯淡。
“你做了什么?”江朝雨无法置身事外,她闪身来到舞台中央,站在狐狸面前质问她。
“嘘……我只是在审判他们的秘密。”狐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打扰到我听他们说话了。”
可场上此刻安静无比,只有她们两人的话语带着回声。
“你有什么资格判断他们的对错?就凭你收集的那些只言片语吗?”江朝雨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有些抑制不住的愤怒流露出来。
“你不想审判他们?”狐狸似乎不能理解,歪了歪头,面具下的眼睛眨了眨,“那你走吧,试炼结束之后你会被我算在胜者里。”
“那你先放了他们!”江朝雨环顾一圈,台上的人大都表情十分痛苦,如同遭受了梦魇一般,就连一旁的谢醉额头上也隐隐可见几滴冷汗。
“那可不行,放了他们我赢什么?”狐狸摇头道。
江朝雨也不再多说,举起了手中的笔,“那就看看我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吧。”
可面前都狐狸嗤笑一声,凭空消散了。
一旁正站在谢醉面前的那位分身“狐狸”却转过头来,“你伤不到我的。”
江朝雨移形上前,手起刀落,却再次挥空。
笔刃就像戳进了一团云雾里,什么也戳不中,眼前的狐狸散做烟尘,又在下一秒恢复原状。
看来这些都只是幻像,并不是真正的狐狸。
看着周围痛苦的一众人,江朝雨不免心急,她握住手中隐隐泛红的笔,再次伸出了手刺向分身。
可依旧是不起作用,该怎么办?
江朝雨思索着,不再管一旁的狐狸,撑在白色的桌子上一跃而起,翻身到桌子另一边。
“谢醉!醒醒!”
她试着摇了摇谢醉的肩膀,却只换回他呢喃的呓语。
“你叫不醒他们的,还是趁我没改变主意快走吧。”狐狸说。
事到如今,江朝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可她并没有多大把握。
其实从上次她在领域里能远程操控自己的笔开始,她就暗自想,难道自己是可以学会那些她看到的觉醒能力吗?
小丑的瞬移术,樊苒的远程操控武器……
江朝雨按住谢醉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此刻唯有一试。
如果可以的话。
“我要……进入你的梦里。”
谢醉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雨夜,他呆呆坐在警车的后座里。
远处的人群全都在窃窃私语,他能看到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
人群里,他们有的拿起手机,迫不及待的公开着并不常见的恐怖场面。
第一时间赶到的两个警察忙着控制现场,朝人群喊了几声便再顾不上他们和一语不发呆坐的谢醉。
那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天,也是他觉醒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人群里费力挤出来,脸上还流淌雨水,她的伞不知道是不是被挤坏了,正力不从心的耷拉在她手上。
“大家听我说!我是L城电视台的记者!请大家不要再传播现场的任何图片和信息了!”
她在人群前张开双臂,又举起自己脖子上的胸牌展示。
只是朝着谢醉的这一面分明写着三个大字。
实习证。
“这位大哥!我刚刚看到你录像了!请你配合删掉。”
高大的男子似不情愿,说了什么。
“如果你发到网上,不但会对受害人造成二次伤害,还可能会给案件侦破造成困难……到时候你就不只是动动手指删掉这么简单了。”
“谢谢……”远处的谢醉喃喃说着,这两个字是他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说出口的话。
后来案件很快就侦破了,那是父亲调查的一个黑色产业。那时候眼看就要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却不想有内鬼走漏风声,以至于他们一家被那些人打击报复,只有当时在学校的他逃过了一劫。
可那个凶手也不过是他们的爪牙,他真正的仇人一早逃之夭夭,隐匿于黑暗中。
难道是午夜梦回,怎么又想起了那天?
“谢醉。”
面前的狐狸面具晃了晃,“原来你就是谢醉。你曾经在梦境世界吸干了一个人的精神力,致使他在现实中疯魔。你承认吗?”
谢醉觉得自己有些头晕,靠在椅背上,并不想搭话。
可那副面具依旧不依不饶,“不回答。当做是你默认了,那么我来看看该收取你多少精神力作为惩罚呢?”
“你是高塔现任的‘审判’?”
谢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黑暗,不远处的墙上有一个红色的计时器,这个场景是高塔的审讯室,他再熟悉不过。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绕着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动弹不得的谢醉走了一圈。
“我听说前任审判是个能只身逃离高塔的高手,可你看起来不像有那么大本事。”
狐狸的口气满是怀疑,“你的精神力哪去了?藏起来了?”
她说着伸出手,大有一副要在谢醉身上搜一番的架势。
谢醉皱起了眉头,有些厌恶的撇开头,尽力地侧过身子,左手随即自然垂下。
“啊!你居然躲开了。”狐狸满是惊讶,“我以前刚听说你这个人的时候还很崇拜呢。”
她说着再次伸出手,这次她对准了谢醉的颅顶,“你居然这么嫌弃我,我很伤心,那就多吸走一些你的精神力吧。”
谢醉哼了一声,眼看狐狸的手就要落下来,他看准时机手肘一弯一顶,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肚子上。
刚才借着躲避狐狸的动作,他的左手摸到了椅子下面的开关。
狐狸捂着肚子退后了两步,恶狠狠地盯着谢醉,“为什么?你怎么打开的?”
他轻松抬起椅子上的挡板,撑着扶手站起身来,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上一任的‘审判’,那你猜这把审讯用的椅子是谁设计的?”
“可恶。”狐狸说着,再次使用技能。
黑暗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房间里立刻出现许多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
顷刻间,一阵白光闪过,谢醉提剑上前便砍向之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一位。
剑光闪烁下,那少女不躲不避,十足用力的一剑却什么也没有砍中。
那是一个假身。
房间里的狐狸少女们围城一个圈,异口同声地笑起来,在这狭小幽闭的房间里留下阵阵回音。
“你伤不到我的,我能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耳边的声音不断重复,刺激着谢醉的神经,令他头晕目眩。
“现在。”狐狸们整齐的伸出手,“我将继续审判。”
四面八方突然飞来的机械爪虚虚实实,令谢醉闪避不急,也不知到底被哪一只抓住了。
他的眼前已经模糊,只能凭借本能挥动手里剑,朝着拉扯他的方向挥砍。
“谢醉,我想你应该并不后悔吧,因为那个被你吸干的人是你的仇人,但是作为公正的审判官,我可不会同情你。”
“吸取别人的精神力是罪责,那你们高塔当中又有几个人是清白的?”谢醉反问道。
“你说的对,”狐狸并不反驳,“但可惜高塔并不审判自己人。”
“这是我们的权利,而你,有罪。”
狐狸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谢醉眼前再次回现出那时的场景,令他头疼欲裂。
无休止的黑色,是高塔的审讯室。
没尽头的白色,是医院的天花板。
他真的没后悔过吗?当他在医院见到已然疯癫的仇人,他的脸上挂着用力的笑,大叫着把柔软的卫生纸一张张铺平当做文件夹里的纸张。
那人双眼透红,里面是炽热的泪水。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复仇的快慰,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谢醉!”
狐狸依旧不断控诉着自己的罪行,讲述着自己如何毫不犹豫地吸取了仇人的精神力,让他变成一个高塔苍白色的奴隶。
“谢醉!”江朝雨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是从混沌深海里射出的探照灯光,可他还是睁不开眼,也动弹不了。
“你听得到吗?把你的剑给我!我戳不断这些飞爪。”
谢醉很想点点头,可却依旧无法掌控身体,他如同泡在一片柔软的水里,什么力气也使不上,只有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努力回想。
剑。
把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