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京华 第8章 第八章

宣璃将竹条放在火上烤软了弯曲成莲花花瓣的形状，再用铁丝固定。

每个花瓣要做的形状大小各不相同这样成品才更逼真，宣璃拿着竹条坐在碳火旁边做莲花灯的框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沈安桐在旁边就干两件事递工具和问“这步是干嘛的”。

把需要的每个部分都弄完之后天已经黑透了。

宣璃擦了擦额头上上的汗，吩咐下人把碳火熄灭，说道：“明天再组装吧，今天太晚了。”

两人是坐在院子里干活的，此时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天上已经布满了繁星。

“今天星星好多啊。”沈安桐感慨道。

宣璃也抬起头去看夜空，沉默良久，说道：“小时候父亲说，他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陪着我。”

宣璃突然说起伤感的话题，沈安桐便安静的听她说。

“我记得兄长战死后我刚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坐在这个院子里一整晚没睡，就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父亲说过的话。”

沈安桐朝宣璃靠近了一些，没说话却拉住了宣璃的手。

宣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把手抽回去，说道：“臣手脏。”刚才刚干完活手确实不干净，但沈安桐并不在乎，又把宣璃的手扯回来，说道：“我手也不干净。”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宣璃被握住的那只手一动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看着星空看了好大一会儿。

宣璃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一沉，转头看去发现是是沈安桐的头靠了上来。宣璃瞬间觉得自己那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宣将军。”沈安桐突然说话，“我们是不是都算是失去了至亲之人的人啊。”

宣璃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虽说沈安桐的亲人只有生母离开了，但是剩下那些人又怎么能算是亲人呢，即便是亲兄弟之间也是相互斗争。

沈安桐向前走了几步，感慨道：“前些日子我说我羡慕皇姐和姐夫得恩爱，皇姐便问我是不是想嫁人了，我说不是。”沈安桐停顿了一下，“不过就是想找一个能陪伴自己的人罢了......做皇家的人不容易，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要顾及皇家颜面，得到了大富大贵却失去了自由。”

宣璃没有回应沈安桐的话，不过心下确实赞同她说的。

“天已经这么晚了啊。”沈安桐道，“宣将给沈安桐收拾了军今夜愿不愿意收留我？”

“啊？”宣璃愣了一下，“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宣璃话还没说完，沈安桐立刻接道：“不嫌弃。”

宣璃叫下人给沈安桐收拾出了一间房，沈安桐这一晚便在将军府过了夜。

“宣将军明天做什么去？”宣璃领沈安桐到了客房临到走是沈安桐突然说道。

“军营。”

毫不意外。

“那宣将军能不能带着我？”沈安桐带着一丝央求说道。

“明日我要训练士兵的枪法，可能无暇照顾公主殿下。”

“你不是一直都无暇照顾我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自己可以。”

“那，我带着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宣璃开始习惯身边有沈安桐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每当沈安桐不请自来的找她时她想的不是“她怎么又来了”而是“她终于来了”。

次日，宣璃很早便起来去上早朝，回来之后沈安桐还没有醒，宣璃在客房门口徘徊了半天，再三犹豫后决定进屋把她叫醒。

刚睁开眼的沈安桐甚至似乎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到辰时。”

“没睡醒......”沈安桐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宣璃只好坐到了床边，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轻生说到：“臣要去军营了，公主殿下还要去吗？要是没睡醒的话不如就......”

话还没说完，沈安桐突然向前一倒，扑在了宣璃的怀里，宣璃整个人都一僵。

沈安桐呼出的气息打在宣璃的颈侧，惹得她心也痒痒的。

“不行......”沈安桐的声音在离宣璃耳朵很近的地方响起，“一定要去，扶我下床，我要更衣。”

宣璃把沈安桐从自己怀里扒下来，扶她坐好，她又道：“给我穿鞋袜。”声音依旧是迷迷糊糊的，还带着鼻音。

沈安桐说完真的就伸出了自己脚让宣璃给她穿鞋，宣璃竟真的拿起了袜子给沈安桐套上。

沈安桐的脚很白也很瘦，宣璃拿起来的时候无比之小心翼翼，套袜子穿鞋的动作也很仔细。

“穿好了公主殿下。”

为了沈安桐，宣璃特地没骑马而是找了辆马车前往军营。

马车内，沈安桐坐的离宣璃八丈远，一路上都在后悔让宣璃给自己穿鞋袜这件事。

“啊......羞死了，我怎么能让宣将军给我穿袜子啊......”沈安桐自言自语道，但是宣璃耳朵好使即使沈安桐声音不大她也能听得见。

平时沈安桐起床之后都有下人服侍着穿鞋袜和更衣，沈安桐估计是习惯了起床有人伺候，刚醒又神智不太清醒所以下意识的命令宣璃服侍自己......但是宣璃不是下人啊，她可是堂堂大将军，沈安桐只要一想到宣将军一声不吭的给自己把鞋和袜子给穿上了，甚至还摸了自己的脚她就觉得无比之害臊。

“没关系公主殿下，臣不觉得有什么。”宣璃见她一路上一直都在懊恼这事便开口安慰。

“真的吗？”沈安桐看向宣璃，“可是这种活都是下人才干的。”

“真的。”宣璃看着沈安桐认真说道，“何况我与公主殿下都是女子，也不存在什么授受不亲。”

沈安桐一想也是，心里好受了些。

宣家有兵权这事是从宣璃爷爷辈就开始的，宣家有一套自成一体的枪法和剑法，这支军队一直以来都用的是这套枪法剑法。

宣璃从小就跟着兄长练，一点也不逊色于男子，甚至于在边境打仗的时候敌军的将领看见宣璃手里拿着枪便害怕得浑身发抖。

所有士兵都整齐的站成方队，一人手里拿着一杆枪在练习枪法，宣璃就在旁边一走一过得巡视，沈安桐则像个跟屁虫一样宣璃走到哪她跟到哪。

“刺的时候要用力，速度要快！”宣璃指挥道，“有气无力的怎么杀死敌人？！”

“平扫的时候腰部要有力量，手上也要有劲儿。”

沈安桐觉得宣璃指挥士兵的时候和平时完全是两个样子，如果是此时此刻的宣璃，自己是万不会主动接近的。

“宣将军。”沈安桐突然喊道，“不是说你的枪法很好吗，我想看看。”

“我的枪法......”宣璃道，“也好，正好也算是给他们演示一下。”

宣璃拿了杆枪便当着众人的面耍了起来。

沈安桐跟着一众士兵看。

“姑娘，你什么身份啊？我看你来军营好几次了。”站的离沈安桐近的一个士兵问道。

“我......”沈安桐看了一眼宣璃，“我是宣将军的朋友啊。”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想着宣将军毕竟是女子，交点同龄的朋友也挺好的。

“姑娘，我跟你说，宣将军的枪法不比她父兄差，想当初宣将军刚接手我们的时候军营里的人都百般不乐意，我当时刚入军队，就想着跟小宣将军一起征战西凉，谁知道小宣将军死了，宣家就剩个宣小姐，本来陛下都要把我们交给另一位武将了，谁知道这位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宣家小姐非要挑起行军打仗的担子，费了好大的劲把虎符从陛下那要来了。”

关于宣璃求虎符这件事，沈安桐倒是略有耳闻，想当初宣璃的父亲叔叔兄长接连死在了战场上，这支军队一时间没有了将领，皇上就盘算着把军队交给另一个武将，即使士兵不愿意也没办法。

这个时候，宣璃站了出来，想要接管军队，可陛下和将士们怎么可能愿意，宣璃便在大殿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最后是陛下不忍忠臣之后受罪召见了宣璃。

陛下不会允许一个女子带兵打仗，但宣璃却以死相逼，堂堂天子也不好逼迫一个忠臣之女至死，便同意了宣璃的请求却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五年之内打败西凉。

两国之间的战争从宣璃爷爷辈就开始了，少说也打了四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五年之内结束战斗。

但宣璃答应了。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宣璃真的做到了，带着先人的遗愿打赢了这场仗。

“想当初宣将军初来乍到，很多人都不服气，那时候宣将军也就十七岁，完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当时宣将军就说了谁不服气可以来挑战她只要能赢了她她就让那个人当新的统帅。”士兵咂舌道，“谁承想啊，宣将军看起来就是个世家小姐样，舞刀弄枪起来一点也不输男子。”士兵指了指另一个观看很认真的士兵，“就内个人，当时最不服气第一个上去跟宣将军打，他当时被打的那叫一个落花流水，不服气又打一次，第二次又没赢还来第三次，三次都输了服气了，从那之后为宣将军马首是瞻。”

“哇......”沈安桐感慨道，“想不到还有这种事发生呢。”沈安桐看了一眼宣璃，心想她当时接手军队的时候也没少吃苦头。

士兵继续道：“到了边疆正式开始打仗，宣将军那才叫一个不要命，带着三两千人就敢夜袭敌军几万人的营地，竟然还赢了。”

沈安桐只知道宣璃打赢了仗，并不知道战场上发生的事，此时听人讲了立刻提起了兴趣，说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那可多了。”说起宣将军在战场上的事迹那士兵立刻来了兴致，“就我们打的最后一场大仗，宣将军骑着马拿着枪，对面的将领看见宣将军的气势我都替他竖汗毛啊，宣将军一路骑马一路杀谁也挡不住，冲到了敌人将领面前直取对方首级啊......不过，打仗这些年宣将军也受了不少伤，身上的皮肉很少有完整的时候，还有几次受了致命的重伤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想想都后怕。”

听完这些沈安桐再次看向宣璃，此时宣璃正好耍完了枪，把手里的枪扔到一边朝沈安桐走来。

沈安桐第一次觉得宣璃怎么那么好看。

她仿佛看到了在战场上厮杀的宣璃——骑着战马浑身是血......

沈安桐脑子里没有想那一刻宣璃有多雄姿英发，也没有想她立了战功回来受了多少赏赐，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受那样的伤该多疼啊。

跟沈安桐讲话的那个士兵看宣璃来了立刻跑了，生怕自己开小差被抓。

“宣将军。”沈安桐迎上去笑着道，“你的枪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你还懂枪法啊？”宣璃勾了勾唇问道。

“不懂啊。”沈安桐理所当然的说道，“但是看你的枪法我就知道跟别人的不一样。”

“好了，接着练，谁练的不好就罚。”宣璃转头对士兵们说完又对沈安桐说，“刚才你跟那个士兵说什么了？”

“啊？你看见我跟人说话了？”

“嗯。”

“那你眼还挺尖。我们就说了说你打仗时候的事。”沈安桐说着拉住宣璃的胳膊，“他说你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

“行军打仗，受伤不是很正常。”宣璃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是他说你有几次差点都要死掉了。”

宣璃沉默了很久，时间久到沈安桐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说道：“或许是因为没什么牵挂了吧......当时的念象就是打胜仗完成父兄和叔叔的遗志，我甚至觉得打赢了之后让我死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