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渊睡觉有些认床,在安静的宿舍里,学校老旧的床铺被他翻来覆去下弄得发出咯吱咯吱声。
黑暗里,一束微亮的灯光亮起。
池鱼:[吵。]
“……”
故渊沉默着找出蓝牙耳机,带上一颗在右耳。他点开听歌软件随机播放了一首歌单里的,好巧不巧,是一首有淡淡忧伤的情歌。
声声音乐传入耳中,为的梦境营造了悲伤氛围。
迷雾里,天地之下一片白茫茫,如堕烟海。故渊伸出双手试探着路,他在雾霾里迷失方向,前方道路是山是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有一个人正在哭泣。
故渊穿梭在这里面。一声声短促的抽噎声促使着他一步一步向前。
抽泣声越来越近,远远的,一个人的轮廓隐隐出现。
那人双手环着大腿,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臂弯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故渊悄悄地走进,面前的人也显现出来。小男孩脏兮兮的,他穿着皱巴巴的白色衬衫,衣服上沾满灰尘与泥土。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小到淤青擦伤,大到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小孩儿,你怎么了?”故渊蹲在男孩身边关心地问道。
听见声音,男孩渐渐抬起头,一双酷似某个人的眼睛让他有些恍惚。男孩的眼眶微微发红发肿,止不住地泪水落下打湿了前臂。
看见前面蹲着一个人,男孩带着些倔强地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
“哥哥……我……”话还没说完,男孩就哽咽住了,逞能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可能是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狼狈样,他用袖口不停的擦拭滴下的泪水。
可泪水却越擦越多,再一次,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整个世界里都是他小声抽噎声。
故渊什么话都没有说,摸到了自己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创口贴,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给男孩贴上。
“伤口会感染的。”
男孩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大哥哥为自己小心且笨拙的处理。
创口贴一个一个贴完,伤口也一个一个被掩盖。
他轻轻拉过男孩,将这个脏兮兮的、泪流满面的小孩抱在怀里。
“这样会好一点吧。”
没有安慰,没有质问,他只是小幅度的拍打着男孩的背。
男孩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声渐渐变大,痛苦的哭声,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宣泄出来。
可痛苦太大,委屈太多,不管给多久时间也不会完全宣泄出来,也不会完全抚平伤口。
就像这伤口向来是破损后结痂,可如今却变了样,变成了破损后再破损。
雾气渐渐散去,男孩的身形也慢慢变得高大,但也还是瘦小。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成为彼此的依靠。
“别离开我……”
-
清晨,窗外暗夜未褪,耳边是鸟飞上树梢的轻声轻语,和一声声沉稳平和的呼吸声。
故渊缓缓睁开眼,盯着眼前的天花板看了半天才摸索起了枕头下的手机。
屏幕亮起,那是一方池塘,倒映着天空的湛蓝。池塘的上方,挂着5:32这个过早的时间。
故渊放下手机,他将右手搭在额前,眼前视线被微微盖住,他索性闭上双眼。
想再睡一会,可一闭眼,就会止不住想到那刚刚梦中人说的话。
“别离开我……”
梦中总是奇幻,男孩的雾散长大就有够离奇了。但这些都不及那最后一句话。
故渊总觉在哪里听见过,直到睁开眼睛听见离自己最近的那安静柔和的呼吸声他才想起来。
池鱼说梦话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当时还十分奇怪的哭了,而梦里的男孩也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再一次留下滚烫的泪水。
但他无法将两人联想在一起,因为一个看起来感性且安全感极低,另一个却理性且踏实沉稳。
思绪里全是这些有的没的,故渊叹了口气他连那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知道,就在这联想。
他在黑暗里摸索着起身,在狭窄的厕所里亮起灯光。
再出来时,脸上是用毛巾很随意擦拭的痕迹,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地上,落下一块阴影。
床边有叹息的声音出现,他抬起头,发现隔壁床池鱼也睡醒了。他坐在床上,一只手扶着额,仔细看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早上好。”故渊轻声打招呼。
“啊……哦早上好。”池鱼注意到故渊,同样小声回应道。
池鱼抹了把脸清醒了一下下床,站在故渊边上,他小声提醒:“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我上个洗手间。”
池鱼进了洗手间锁了门,他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其实有时候他挺恨自己的,他恨自己长得和那个畜生像,就是因为这张脸,妈妈那时才会如此害怕自己。他也恨,恨自己降临在这世界,如果没有他,或许身边的人就不会这么痛苦。
可梦里,梦里的那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人,那个连看清都困难的人,却一下下安慰着自己。
他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很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池鱼问。
“因为我爱你。池鱼,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不管做什么,是怎么样的,在我眼里都是都是最好的。”
可这终究只是一场梦境,眼前的美好只在这一刻保留,当睁开眼时,一切都转瞬即逝。就好像,那是一颗易碎的彩色泡泡,他渴望的只要一伸手想要触碰,“砰”,的一声,泡泡破裂,彩色破灭。
“为什么爱我?我根本不值得你来爱我,况且我根本给不了你回应……”
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下一秒,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个温柔的脸庞,而是那冰冷的天花板。
他像一只井底之蛙,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奢望着梦中的美好。尽管他知道,这根本不属于他。
“鱼?小鱼?小池?池鱼同学!”
宁时砚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池鱼才从思绪中剥离了出来。
“发什么呆呢?”
池鱼低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紫菜汤,心不在焉的回答:“没事。”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感觉你心不在焉的。”宋雨关心问道。
“啊,真没事啊。”池鱼下意识的反驳。
其他人见他不愿意说,也并不多问。很快大家就都转移了另外一个话题。
但总归就是学校里的一些八卦,比如谁谁谁和谁谁谁在一起了,有个老师去年生了个女娃,某某学校某某人和某某人谈恋爱太野了。
少年间的话题没有固定,就像他们一开始讲的是游戏装备一样,现在话题又变到了昨晚睡觉。
“哎不得不说,咱们学校这个水管该改改了,昨天晚上滴滴答答的吵死我了。”秦霖抱怨道。
“就是,搞得我睡觉都不踏实。”宁时砚附和着抱怨。
池鱼倒没怎么注意,昨天晚上刷题太专注了,他一般专注的时候会忽略一些细节。
“我怎么觉得听着像脚步声呢……”罗梓晨说。
“……”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
“哈哈。罗子开什么玩笑呢。”宁时砚尬笑。
“哈哈。就是。”秦霖起身拿起餐具准备离开。
“咦,我都有些冷了,真不愧是冷笑话,实力杠杠的。”宁时砚做出取暖的样子搓了两下,朝罗梓晨竖起了大拇指说。
“不儿,谁跟你们讲冷笑话了!我说的是真的啊。”
宁时砚拉着秦霖说:“霖子我们走吧哈哈。我好冷。”
“班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吓唬人呢。”秦霖说。
“拉倒吧你们,是不是怕了。”
下一秒两人就回到椅子上坐下。
“来罗子你细细说说。”
“对哈,咱们就听你说完了走。”
罗梓晨一脸无语:“……我说完了啊。”
隔壁桌的女生笑出了声,其中一个笑的最为爽朗,她对着他们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摇着头说:“你们三个这里是不是……”
“……”
“俺姐,不带这样的……”
女生叫叶安安,是数学老师高青青的得力助手课代表。一开始大家叫她安姐,时间一长音叫斜一点就变成了“俺姐”。
“滚滚滚,你是不是想揍?”叶安安没好气的对宁时砚说。
宁时砚吃软不吃硬:“不不不,安姐我是想走了。”说着拿起餐盘就走了。
宁时砚一走,桌上的大家也都陆陆续续的起身离开了。
今天池鱼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早上,梦做的断断续续,具体是什么他一个也不记得了。
距离上次做的那个梦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没做什么其他情感更强烈的梦,他也不知不觉更故渊做了五天同桌了。
经过相处他才发现这个同桌是真不赖,上课会帮他看着老师,课后会给他免费辅导。
但也会偶尔开玩笑一句:“我请家教都要给钱,我给你当寝教你给我钱吗?”
池鱼会不要脸皮的问一句:“那故老师,您能否豁达一些,不收我的钱?”
“那我宽容点,给你个友情价。”
“多少?”
“一次六百。”
“……我还是找别人吧。”
嬉笑了一会,突然沉默下来,故渊肘了肘站在左手边的池鱼问:“他们刚刚说的脚步声……你听见没有?”
池鱼一脸坦然:“不可能是脚步声,应该是水管吧我觉得。”
池鱼突然凑近了些调侃道:“故老师你害怕了吗?”
“……”
“你昨晚上几点睡的?”
故渊转移话题很快,但显得不自然。
池鱼也并不在意很快接受了新的话题:“四点多吧,还玩了会手机。”
故渊没有疑问,只是点了点头提醒道:“晚睡不太好。”
故渊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白天睡觉晚上不睡,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好像很早了,这几年来他的生物钟一直都是倒着的。
“池鱼?”
池鱼抬起眼看向了唤他的人。
“感觉你最近有时候是挺心不在焉的。”故渊说。
池鱼看着他的眼睛,每一次眼神交织,总让他想到梦里的人。
况且相处了以后现在乍一看,好像他们之间还是有相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