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母指的是他的母亲谢谨瑶,大概是联系不上他,所以电话打到了队里。
谢清宴上楼开了以前用的通讯器,密密麻麻的消息进来,都是谢谨瑶发送的,时间集中在了这两天,叫他回去,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谢清宴没有立刻接通电话,思忖谢谨瑶的用意。
自从两年前他在国外遭遇刺杀,心脏受损,医生建议停止从事科研工作以后,谢谨瑶女士的态度从焦虑,到冷淡冷漠,最后变成了嫌弃厌恶,母子关系破裂无法挽回,两人很久没联系了。
现在谢谨瑶着急找他,不用怎么猜,谢清宴都知道她可能是找到什么治疗方案了。
谢清宴心里没起一丝波澜,他的身体根本谈不上治疗不治疗,只要静心养性,安安稳稳一样能百岁到老,只是没法像以前那样频繁出实验成果罢了。
而且按照谢瑾瑶的脾性,十之八[九这一个治疗方案只有1%的治愈率,甚至更低。
或者纯粹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无聊手段。
为了谢氏,她甚至不介意他有99%的概率会因为手术丧命,疯狂冷漠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这是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由着她乱来。
谢清宴按了按眉心,接通了电话,“我是谢清宴,找我有事么?”
他声音清润润的,一如既往,那头谢谨瑶似乎对他这么久才接电话有意见,想发火,又压住了。
“你跑去那边,是不是还在替他们做事。”谢谨瑶声音里透着不悦和质疑,“你有这精力不如多帮我出几个新项目,跑去新南做什么!”
“你先回来,我找到了让你续命的办法。”
谢清宴看了眼外头清湛湛的蓝天,并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手上有事,暂时回不来,V6.0智能机器人的设计图纸和运营程序我让人发到集团的内部邮箱,注意查收。”新版机器人可预见的高额利润,大概够谢谨瑶忙一阵子的,再加上过两天他会随队参加完全封闭的机密项目,谢谨瑶就算亲自找到新南,也只能无功而返,过一段时间,自然就消停了。
“测试过了么,你——”
那头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是通讯器没电了,谢清宴也没有再充的意思,拿着下楼还给了王学方。
王学方在看孩子,五岁大的宋塔里正翻电话手表,王学方认识这个产品,大小能收缩,平常系在手腕上只有手表一般大,可以看时间打电话当支付通用,但如果需要学习玩耍,拿下来展开就可以延展成薄本,有如一台小型笔记本,家长可以按照自我意愿调整设置存储内容和时间,还能远程操控,性能稳定,方便快捷又功能强大,是这两年谢氏集团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
小男孩一边翻一边教旁边的小老虎,奶声奶气却认真专注,“这里是上京,上京是首都!可漂亮了!上京烤鸭很好吃,我家在这儿,等我爸爸好了,就带我坐221列车回家去!”
小男孩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寅寅,我教你认字,这是2,这是2,这是1。”
大概是小男孩身上还带着奶香,小老虎趴在他旁边,时不时用脑袋拱他,想和他玩耍,小男孩被拱得脸痒痒,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米牙,“寅寅同学,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我现在是老师,你要好好学习,不要玩,跟我念,221。”
小孩努力一本正经,一个221重复N多遍,小老虎不专心,他还用手捧着小老虎的脑袋,让它看,俨然就是个认真负责的小老师,“寅寅,221,我就是坐这个车来这里的,爸爸说这很重要,需要牢牢记住。”
王学方在旁边笑得肚子疼,指点道,“宋塔里同学,这是Z,字母Z,不是2,看清楚了。”
宋塔里瞪大了眼睛,凑近了一看,发现确实是爸爸教的字母z,有点脸红,又立刻道,“寅寅我错了,这是字母Z,但是我说的是真的,爸爸说火车沿着铁路一直开,走到头,就到这里了!”
“这是小轿车,这是消防车,这是火车,这就是铁路,我家里有托马斯小火车……”
王学方看谢清宴下来了,给他报告,“这小孩昨天救下来的,爸爸和哥哥重伤昏迷,被送去那错医院抢救了,他太小不方便带着,暂时留在了基地,寅寅昨天救了他,他一直记着要感谢寅寅,我就带着一起过来了。”
谢清宴点头。
王学方还要忙,宋塔里想要小老虎一起去,驻地这边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谢清宴看小老虎想跟小朋友一起玩,就同意了,只是像往常一样,嘱咐小老虎天黑前回家。
王学方高高兴兴地领着两个小崽子走了。
新南灾情严重,需要帮助的动物很多,现在基地边每个方向建有一处动物救助站,配备两个医生,但这肯定是不够的,王学方要去调查动物的收治情况,好安排后续的医疗补给。
恰好宋塔里还想去看别的小动物,王学方就带着他俩先去南边的那一个幼崽救助站。
因为怕大型动物伤到小型动物,所以幼崽都送来这里集中看护,都是刚出生没多久的,伤不了人。
一路过去要走一个多小时,今天一早赈灾主力就陆续到位了,消防,武警,志愿者,还有许多地质工作者,护林队,环保人,大家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都在做各自的事。
小老虎也不怕人,乖乖跟在王学方身边不乱跑,看小男孩从地上捡了个空瓶子给勤务兵,换了一颗糖,它左右看了一会儿,也跑去沟里叼了个瓶子跑到勤务兵面前,坐在地上仰着脑袋,满眼都是期待。
勤务兵被逗乐了,特意找了个苹果来奖励它。
小老虎开开心心吃苹果,吃了两口,剩下的就叼着喂小男孩,小男孩也不嫌弃,眉开眼笑地张口就要咬,王学方哭笑不得地拉住小孩,“好了好了,别玩了,走去看小动物了。”
幼崽救助站在最南端,简易房空旷宽敞,前半部分是收容所,后头才是医疗区,两个老乡正坐在大门口用竹子编竹笼,用来分装动物。
除了庚小寅同志沿途救起来的十多只小幼崽,里面还有好几只小豹子,熊仔,树袋熊,猴子,鸟,带花纹的,不带花纹的,黑的白的,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王学方对这一块了解得不多,只能简单分辨一些有名的,像笼子里关着的朱鹮还有仙鹤,漂亮惹眼,好认得很,其它还有很多王学方根本不清楚的品种,整个院子里都是叽叽喳喳,吱吱咕咕的声音,热闹又欢腾。
两个壮汉一个是黑色卷发,另外一个头发一缕缕编成了小辫一把束在脑后,穿着简单的民服,皮肤有些皴裂,但笑容憨厚热情。
王学方朝老乡问了好,四处看了看没有蛇之类的,关了收容所的门,拍了拍宋塔里的脑袋,“塔里你和寅寅在这里玩,我去后面找一下医生。”
王学方又朝老乡拜托道,“麻烦老乡帮我照看下这个孩子,有事就叫我。”
他说完见两个老乡看着小老虎目光热切,解释道,“这是新南的小英雄庚寅寅,很听话,不会咬人,老乡别怕。”
两个汉子点头哎了一声,继续编竹篓,王学方看一只小猴子正抱着小老虎要给它抓虱子梳理毛发,宋塔里也在旁边凑热闹,板房里都是欢笑声,就自个去后头找医生了。
王学方一进去,两个汉子对视一眼,目光交流了片刻,点点头,手在衣领的按钮上按了按,扔了手里的竹篓,起身朝宋塔里走去,袖子里划出了麻[醉枪。
小老虎警觉地抬起脑袋,长啸一声就想纵,速度却没有麻醉[枪快,才一动就被昏倒的宋塔里压了回去,麻醉针依然扎进了它脖子里,踉跄了几次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趴在地上失去意识了。
旁边冲出来一头小狮崽,狠狠咬住了卷发男的腿。
“牙都没长齐,还想横!”卷发男抓着狮崽的后脖颈,扯起来哎了一声,“亚洲狮?怎么跑这里来了。”
很快里头疾步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走到箱笼前,翻看检查了,朝卷发男、辫子男点点头。
卷发男拍拍手上的竹屑,哈哈笑起来,“这就是九洲人常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不枉费我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窝了两天。”
卷发男四下扫了一圈,飞快地把金丝猴和小狮子抓到笼子里,看见另外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粉羽红额的大鸟,捉过来惊叹道,“朱鹮,难怪被奉为仙鸟,真他妈漂亮!”
他说着还想去拿旁边的藏狐和白唇鹿崽,被白大褂拦住了,“够了,走了,别生事端,九洲难进难出,也不是天天都有火山地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万一被发现,我们插翅难飞!”
辫子男点头同意,卷发男只好悻悻作罢,三人也不再耽搁,出了收容所一直往南急速奔进,到了一处山坳,一人放哨,两人迅速把垛子上的树枝都搬开,露出里面一架简单的小型飞机来,“可以了,走吧!”
这一架小型飞机在边境线上蛰伏了好几个月,新南火山喷发的时候终于逮到了机会冲进来,靠着全球顶级的静音隐身反侦查功能,成功越过了边境线。
现在新南的天空中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飞机,这一架外形和九洲巡逻机机种一模一样,就更不打眼了。
起飞以后整个救援基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他们任务就快成功了。
飞机按照原定计划进入了航行轨道,卷发男激动得浑身血脉澎湃,“都说九洲安全防御系统跟铁桶一样,几十年都混不进来,混进来一个死一个,我看也就这样嘛!这次把这头小的带回去,咱们是不是立了头等功!”
白大褂摘了面具头套,露出里面和九洲人完全不同、稍显异域深邃的五官,一双碧翠的瞳眸里都是冷光,“要不是恰好火山喷发,又发生了强震,我们连新南的线都摸不到,专心隐藏,尽快离开这里,成功出境再高兴不迟。”
卷发男嘁了一声,不以为意,不过也没有再和白大褂起争执,空天飞机设置好目的地和航速以后,能自动划定最优航行轨道,避开所有可能的障碍物和拦截点,比手动操作还精准靠谱。
卷发男拉长了腿,懒洋洋靠着打了个哈切,“这次回去可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了。”
小老虎腿软麻痹,摇摇晃晃几次才站起来,急躁地转了两圈后就在飞机里横冲直撞,前爪巴拉在窗口上,脑袋探出去,毛发立时被吹得全往后倒,整只虎一团凌乱,圆脑袋往下一看,慌乱地后仰缩回来,爪子在机壁上抓扒了很多下,弓着背朝卷发男龇牙,低吼,警告戒备。
这样一只小虎崽能干什么,卷发不以为意,反倒逗它,“怎么样,小东西,第一次坐飞机,感觉爽不爽?”
小老虎冲上去咬住他的胳膊,卷毛男啊地惨叫了一声,恼羞成怒,脚伸出来要踹小老虎又硬生生收回去了,拽着它的皮毛拎起来丢到笼子里,拉上笼子的横杆,卡上,锁起来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摔死你!”
小老虎爬起来,立在笼子边咬栏杆,咬不动就去拱旁边的狮崽和猴崽,朱鹮很快也醒过来了,在笼子里扑腾了一会儿,又都安静了下来。
十二点十分周寻涛收到驻地指挥部的反馈信息,立马亲自来找谢清宴了,“两天前发现的异常信号波段,刚才又出现了,位置待定,能找到么?”
谢清宴点头,这两天空闲时他也在破译这一段时长只有三秒的信号链,要是他没有分析错,应该是B-900型空天飞机。
这一机型反侦查系统、隐身、静音功能都能算得上一流,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到无声无息,但要逃过九洲‘侦查天眼’,依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哪怕当时新南山摇地动一团乱,这架飞机过线时还是漏了马脚,只不过对方一入境就立刻潜伏了下来,捕捉到的信号链比较短,所以破译需要些时间。
这两天虽然还没找到机子,但只要它‘开机’启动,其实就已经掉入了九洲侦查网,要找到并不难。
“能卡着火山喷发时短短几秒趁乱冲进来,只怕蓄谋很久了。”谢清宴坐在指挥中心的控制机组前,手指在键盘上安静有序地敲击着。
巨大的显示屏上滑过密密麻麻的字符,所有在执行任务的飞机都亮起了绿点,数据刷新后显示出了各型号机型,驾驶员,任务目标,使用检修记录等等,唯独靠近边境线附近的一架小型机发出了错误故障警告。
[注意,发现非编机型,B-900,驾驶员未知,任务目标未知。]
“找到了!”周寻涛面色沉凝,“立刻安排拦截,务必把入境者拦在边境线内。”
谢清宴点头,同时段给B-900附近的军务机发布命令:“A-1,B-4,D-7,E-7听令,立即停止现行任务,注意 N980,-E79坐标机型B-900,匀速跟进,随时待命,收到请回复。”
[A-1收到。]
[B-4收到。]
[D-7收到。]
[E-7收到。]
通常来说植入特定的病毒信号就能自动引爆飞机,但贼不走空,这样费尽心机潜入九洲,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想查清楚,最好还是抓活的。
时间紧迫,谢清宴写入制控编码,程序植入成功的提示音响过以后,算是他接管了这架空天飞机。
谢清宴看空天飞机航行线路发生了转变,接着吩咐说,“预计敌方将实行高空跳机,陆地A组,封锁边境线,注意可疑人物。”
指挥中心里就只剩下了各种提示音,以及战友们准备完毕的报告声。
幼崽救助站。
王学方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脖子冲到了外面,探了小男孩呼吸平稳,稍稍松了口气,喊了几声庚寅寅没有应答,环顾了一周,见装朱鹮的笼子开了,鸟不见了,又绷紧了神经,找通讯器联系指挥中心,焦急地报告情况,“动物救助站出事了!有人劫走了朱鹮,还有一些珍惜国宝,寅寅也不见了!”
谢清宴脸色微变,眸中都是冰寒色,搁下耳麦,从抽屉里拿了装备,起身疾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