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森心里记挂着小老虎,在医疗中心包扎好伤口,直接问了王学方,“那只小老虎是周队长照料的吗?”
就他所知,新南虽然是野化基地,但很少有虎出没,像这样的虎幼崽非常脆弱,很容易夭折,小老虎能长这么大,肯定有人悉心照顾了。
“不是的。”
王学方今年二十岁,刚调来新南不久,皮肤晒黑了,壮了一些,但他个子小,一副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哪怕穿着绿衣装扎着腰带,看起来还是一脸书生稚气,他这两天都在基地给谢清宴打下手,刚才换班休息,想去治疗中心帮忙,半路被周队长当壮丁抓了。
王学方有点兴奋,几个小时前他收到周队的指令,说要核查一个年轻人的身份,所以他知道蒋森是可信的同胞,听他问起小老虎,也没瞒着,“是谢顾问照管的,不过它也算吃战友们百家饭长大的,小老虎从小亲人,最喜欢谢顾问。”
王学方对谢清宴一点不陌生,尤其灾情发生的这两天,他算是见识到科学技术厉害的地方了。
火山喷发后科研组那边给了一种新试剂,无人机小组带着试剂定点抛洒,喷发出来的岩浆立时冷却凝固,最大幅度地缩减了受灾范围;后援队那边物资不全,没法对着火的区域实行人工降雨,拿来请教谢顾问,难题没几分钟就解决了;还有谢顾问改装调试的智能搜检系统,在地震发生后的十五分钟内筛选出了玄策镇全部的失踪人员,甚至定位到了大部分遇难者的精准坐标。
这些工作听着只有几个字,但在这样缺乏人力物力的紧急情况下,却真的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危险和伤亡。
那个男子从容淡定,又冷静专注地做着这些事,在王学方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王学方很敬佩做科研的人,知道面前这个年轻教授曾经跟谢顾问上过同一所大学,莫名地就跟着激动,“我说的谢顾问是谢清宴同志,他来新南短居,顺便给驻地当技术顾问的。”
“啊,蒋教授您曾经和谢顾问齐名,肯定认识他了!听说你们同是Q大的学生,学生时代就是风云人物了!”
原来是谢清宴。
光是听王学方同志压不住激动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对谢清宴有多崇拜了。
蒋森把防风服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底,挡住清晨的凉风,说他和谢清宴齐名,那是抬举他了,光是谢氏那些层出不穷的科研产品,就足够谢清宴让他望尘莫及的了,只不过谢清宴这个人成年泡在实验室,清冷惯了,旁的事没什么能进他的耳,入他的眼,名和利全然不在意,所以有了惊天动地的成就,却依然名不见经传。
最近这几年甚至直接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原来是跑来新南了。
要是王学方同志知道谢清宴还是上京首富谢谨瑶的独子,亿万资产的继承人,指不定会吃惊成什么样。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蒋森对那只小老虎更感兴趣些,“是只有一只幼虎吗,虎爸虎妈呢。”
王学方摇头,“谢顾问从鬣狗群口中救下的小老虎,当时虎爸虎妈已经死了。”
蒋森问,“救下来怎么不交给动植物保护中心,华南虎非常珍贵,更别说野生的了,这样放在外面跑,很危险,也得不到应有的照料和保护。”
王学方摸了摸脑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是华南虎的,“问过了,那边说新南是野化基地,完全遵循自然法则,最好不要人工干预,坚持让我们把它放回森林里就成。”
蒋森默然,这牵扯到目前环保界的两大派别:
一派坚持把动植物放在保护中心,给与悉心的照料;另外一派则更侧重于野化基地。
野化基地给动植物们划定出生活界限,这里面鲜少有人类居住,除非发生天灾,否则不会进行人工干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每个物种的优良基因,生活习性的多样性,不会让它们失去野性,和广袤的基因库。
新南这一片野化基地足足有十三万平方公里,人类很少踏足,这里更像是一片原始森林,这几年甚至频频监测到有其它地区、国家的物种将新南作为新的栖息地,这些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两派的初衷都是好的,都没错,方法不同罢了。
再者要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真的还有野生华南虎存在。
蒋森紧抿了唇,换做别人,也很难一眼看出这是华南虎,也亏得被救下来了。
王学方说着啊了一声,给蒋森敬礼,“蒋教授,周队长说您既然是生科院的,熟悉动植物,又会医,能不能暂时留在基地帮忙,救援主力已经陆续到位了,从明天开始,会加大救治受灾动植物的力度,新南需要您的帮助。”
蒋森想想就答应了,“好。”他来新南想找的植株还没找到,基地里航拍器反馈回来的画面高全面清晰,他可以先做一个初步筛选,找出备选地址再进山,效率反倒比他自己满山跑高多了。
王学方惊喜不已,“好,谢谢蒋教授,明天我就带您去动物救助站!”
蒋森在睡袋里翻来覆去一个小时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等着自己救命,生命体征已经到最后通牒的蒋宁,脑子里一团糟,最后索性坐起来了,看外头天已经大亮了,问王学方要了谢清宴的住址,打算先去那边看看,他总不能这样坐着浪费时间。
野生华南虎都出现了,他期望秦草也能再次出现。
蒋森要拜访谢清宴,王学方一点不惊讶,“谢顾问住在科萨竹海里,离这里还有点远,蒋教授您的腿刚打了石膏,还是养好伤再去吧。”
蒋森坚持要现在去,谢绝了王学方要送他的好意,自己拿着拐杖出发了。
科萨竹海满眼碧翠一望无际,蒋森慢吞吞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幢清幽宁静的竹楼面前停住脚步。
竹楼是三层,前后都带了很大的院子,被篱笆围了起来,虽然简约,但和谐自然,可能再没有比这舒适的居所了。
蒋森远远站在外面,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他认识谢清宴,谢清宴未必认识他,虽然他们确实曾经同校过。
清晨明亮的阳光给万物渡上了一层暖色,竹屋外溪水潺潺,站在篱笆外头能听见里面动物的嬉闹声,一名男子正随意坐在青草地上,栅栏上用绳子吊着一团嫩青草,黑白斑点的奶牛正够着脑袋吃得津津有味,脚边一个盆,奶白色的液体哗哗往下流。
男子二十五岁上下,穿着简单居家,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正在挤牛奶,小老虎大概是饿狠了,叼着奶瓶在旁边窜来窜去,清澈空灵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渴望,时不时嗷嗷两声,口水都要从两边滴出来了。
挤牛奶这种事谁做形象都不太好看,但怎奈谢清宴这个人外貌太出众,眉眼如画,身形清俊颀长,气质出尘,一双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半阖着眼睑卷着袖子坐在这挤牛奶,闲适从容,通身的清贵气,画面又温馨宁静,蒋森光在这看着,脑子里只有琼枝玉树四个字了。
等差不多了,谢清宴把奶牛放了,朝小老虎伸手,温声说,“给我吧。”
小老虎忙把奶瓶吐在谢清宴手里,大眼睛亮晶晶的渴望得不行,跟在谢清宴身边,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
谢清宴眉眼间都是温润的笑意,洗干净手,把奶瓶也重新洗了一遍,再灌满牛奶,喂给小老虎喝。
谢清宴一没养过动物,二没养过孩子,把这只小老虎抱回了竹屋后,没东西给它吃,没法,只好连夜去玄策镇那边找了头奶牛,后头不够又托人买了只羊,现在时间一晃而过,挤牛奶这件事,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小老虎前爪搭在谢清宴手臂上,够着脑袋大口大口喝,喝得开心了索性在谢清宴怀里翻了个身,两只爪子抱着奶瓶嘬,没一会儿小肚子就吹气一样鼓了起来,尾巴垂在下面晃来晃去,开心惬意极了。
这只小老虎看起来和谢清宴非常亲近,说实话他认识谢清宴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谢清宴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以前的谢清宴更像是一尊玉像一样,不染烟火气,现在都会笑了。
可见这只小老虎对他有多大影响力……
蒋森半截下巴藏在防风服里,他站的位置很偏,看着里面朗月清风般的人物,就自觉有些鬼鬼祟祟的,在外头站了半响,本来想在门外篱笆上安装一个拍摄生物进程的隐身摄像头,拿出来,最终又塞回了兜里。
这里是谢清宴住的地方,他装这种东西,说不定一按上去,警报就响了,到时落了面子不说,可能会被驻边部队当成间谍抓起来,毕竟谢清宴现在是谢顾问。
还是过一久再来吧,他要留在新南一段时间,腿上也有伤……蒋森下巴在防风服的领口上刮了刮,杵着拐杖又悄无声息地挪走了。
王学方在路的另外一头看得摸不着头脑,他接到电话,有事找谢顾问,抄近路赶过来,几乎和蒋教授一起到的,他原本是打算等谢顾问会完客再进去,没想到这个蒋教授在外站了十分钟,人直接走了。
真是挺奇怪的。
王学方进去敬了礼,把通讯器递给了谢清宴,“报告,谢伯母说是一定要您接电话,谢顾问您快和谢伯母说一声吧,新南最近又是火山又是地震,她肯定担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