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两个时辰后
三位围在罗盘前一筹莫展的年轻人,大概终于或多或少领悟了几分什么叫作冲动是魔鬼。
先天八卦,地母九星......
他们已算把彼此所有能想出来的常见组合全给尝试了一遍。
少年将领甚至拿着剑鞘把几层罗盘与指针抽得都正正反反来回转了几圈,然而自从石门“喀拉喀拉”关上后,这间密室就再也没起过一丁点的变化——
曹肆月:“守一,我记得密室上层附近挨着水道,有没有可能与消亡水有关?”
高慎:“那殿下可知来去水的方向?臣画在图上更好测算。”
哦,也有一点变化。
在高慎表示担不起公主殿下的一声小公爷,让曹肆月叫他守一之后,二人就开始这般“守一”来“殿下”去了。
哦,中间少年好像也被问过一句:“连祁......那往后我也唤你子麒么?”
天底下岂有他连祁跟着高慎换称呼的道理?
少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便利索回绝道:“我不比高小公爷尊贵,殿下当然可以对我直呼其名。”
结果眼皮子下面,少女忽然凑过来——
连祁被困在密室里,心情不怎么好,不似寻常扬首头是微俯的,站得也颇为随意,偏曹肆月许踮了踮脚,头顶还带著他刚刚给她系上的盔,二人身量的差距被一时拉近。
差一点,她真便要真撞在他下巴上。
连祁极快地朝后撤半步,然仍被他自个儿盔上的红缨扫在脖颈的皮肤上,便不禁微微痒了下。
“曹肆月......你又做什么?”让他脱口的话都迟了刹那。
却见她仰起玛瑙似的琥珀眸子朝他轻轻问道:“世子你没有不高兴吧?那就跟你叫我曹肆月一样,往后私下里我偷偷还称你世子好不好?”
......真奇怪。
少年觉着不久前,他单臂一揽曾经自家小妹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可反过来,连祁看着一贯怯生生的曹肆月变成什么鲁元公主后说得话做得事是愈发大胆,心里却很奇怪,像又在被蚂蚁咬,又好似脖颈上被红缨扫过的微痒在不断蔓延。
但奇怪的好处就是,少年唇角眼尾都往上翘了翘。
曹肆月瞄着连祁扬起的嘴角,舒了口气,又瞥着高慎专心画图并没有朝这方留意,赶紧回到自己原本站在二人中的地方,继续盯着罗盘努力冥思苦想——
她才不胆大,根本是胆小。
曹肆月方才对连祁愧疚的坦白被打断,又颇为莽撞地一起跟进密室,她委实担心自己再惹他不虞。
可或者又的确变得胆大了些。
曹肆月跟高慎努力回忆着大慈恩寺附近究竟有没有水道往图上添时,听见连祁似有些讽意的一句:“嘴皮子都干了,还说水道呢。”
曹肆月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连祁虽时常语气听着有些硬动作或许也有些硬,但许实则是最关心人的不过。
给她擦泪,为她开解,现在又将水袋递到眼前——
高慎一把接过:“多谢连中郎将,慎的确有几分口渴了。”
看着连祁有些僵住的手:“……”
曹肆月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
只是“噗”地笑完,曹肆月的确想到要紧的问题。
他们三人间唯连祁因素有行军的习惯,身上带了饮水干粮,可若迟迟无法解开密室……
......
长安虎贲军营
曹连高三人以身入密室绞尽脑汁破局之时,长安城内外也并不太安宁。
虽秦卫尉还未完全定罪,九族没全给抓进牢里,但作为大将军国舅爷的长平侯,都被要求阖府上下无诏不得出,皆留于府邸待查,大越朝堂属实是数年都没有这般动荡了。
阿忠是捡着漏,那时恰巧不在府中才没被关着。
他在军营帮他家还没离了病榻的世子爷,照顾着一对失而复得的大雁呢——
阿忠给两只大雁一边喂食,一边念念叨叨:“福气、长寿,算你们识相上次逃了还知道跑回来。
这次世子爷是又碰上麻烦了,你们都得跟好运一样,好好保佑世子爷啊!”
自从被连祁允许给踏雪乌骓取过名字后,阿忠便有些沉迷于取名一事。
各个名字都很吉祥。
阿忠继续念念叨叨:“不过陛下既然还准世子爷带着虎贲一起去查,应当还是最信任世子爷的,可惜阿忠没有军籍去不了......”
“阿忠哥,阿忠哥!我能进来么?”阿忠的怅然是被几声叫喊打断的。
阿忠喂着大雁本也没什么旁的,当然答:“知夏啊,进来吧。”
这是他前次从黑市里救回来的丫鬟,本来想等着世子爷处置,谁料一直拖了这大半月还让她和另外一个叫春燕的偷偷在军营里住着呢。
知夏进了阿忠的帐篷——
她不光声音听上去急,喘着气脸也通红。
阿忠忙问:“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知夏:“阿忠哥,不是我,是春燕。
你不是一直让我们对旁人别说自己是侯府出来的么?
但春燕今早忽然拉住我说有什么发达的机会,只要我陪她一起去作证,证实我们不光在侯府干过还伺候过曹小姐,马上就可以入宫变凤凰了。”
阿忠警觉起来:“那春燕人呢?”
知夏:“我本以为她是睡糊涂没当回事,结果她现在人是真不见了,甚至还把阿忠哥你给我们那些体己钱也全数拿走。
我实在怕出事,便立刻跑来找阿忠哥你了。”
阿忠听完这话,当然片刻都不敢耽搁,便直接带着知夏出去找人。
所幸从昨夜秦卫尉的事一出,人人自危,虎贲军营中亦十分沉寂,前夜里又落了雪,雪面上一些零星的脚步十分显眼。
阿忠找着两串,与前往出发去大慈恩寺的一队正好相反的脚印。
他带知夏跟着走到军营后的一处枯芦苇荡中,开始渐渐听到一些像被捂住嘴般的呜咽,还有咣咣敲东西的声音。
再快走几步,阿忠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千夫长张达:“小贱蹄子,我老婆原来在府里提携你还不够多么?自己没干好被卖到黑市不是活该么?
还想巴结上说公主,说什么检举,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阿忠与知夏冲出去时,竟见芦苇荡中的冰湖面被张达敲开偌大个洞口,五花大绑着的春燕“扑通”一声就被直接推进洞里。
......
......
大慈恩寺地底密室
时间仍在不断地往前走,几人间甚或已有人的独自都发出咕噜咕噜饿响的声音,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如果迟迟无法出去,又没有补给,曹肆月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那时荒唐抢血袋去喝的情景,而现下他们再多上一个人,却连叛党的血袋也没有了。
曹肆月一边努力回想上一次逃出密室的蛛丝马迹,一边只得再问一次:“连祁,要不你再同我讲讲,你前次究竟是如何把石门打开的?”
连祁:“我倒想讲出办法,可惜前次确就是醒来,这罗盘便在手边,我随意一拨门直接洞开。”
他边说着边将罗盘恢复成他前次逃出时的位置,可惜就跟前几次尝试一般,密室全无改变。
连祁略带自嘲道:“总不能让我再睡一觉来碰运气吧。”
这句话,却是电光火石间,将曹肆月脑中的蛛丝马迹全部串联在一起。
她咬咬唇,攥攥手,最终还是只能开口道:“连祁,那能不能麻烦你,再试试睡一觉啊?”
如果连祁解不开密室,那只能代表上一次解开的人是那个和萧玥类似的存在——
哪怕高慎就在一旁,曹肆月也不得不开口了。
曹肆月:“事到如今,连祁我不能再瞒你,你我身体中都有另一个自己。
秦卫尉的事就是另一个我设计的,而要想解开这些谜题,恐怕就得靠另一个你,你如果先睡着,他出来的概率应当会大上许多......”
连祁当即便想问,曹肆月是到哪里给脑中灌了新的浆糊。
却不料高慎用他一贯平稳到枯燥的语调,说出跟浆糊一样不可思议的话:“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款曲,公主殿下定不会骗臣等。既然睡觉可以解密,那慎也当一试。”
接着高慎竟直接席地而坐,闭上眼。
曹肆月:“守一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睡。”
高慎:“殿下莫再劝臣,只要睡觉能为殿下解忧,臣必须一试。”
连祁:“......”
连祁看着眼前这幕不能更荒唐的场面,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笑,可猝然数日间未再犯的心痛症卷土重来。
伴着撕心裂肺,似乎还有股无法忍耐的......怒火?
并非是少年意气那种堂堂正正烧得热烈的怒火,这股怒火像是寒冰,又仿佛潜藏在少年的身体中已久,就潜藏他本应该恢复的经脉中,霎时竟就将其中流转冻住,连同大脑都变得有些昏沉。
少年甩了甩头,立时运转内力对抗寒意,要将这股不虞的感觉完全驱散。
可那一刹,少女的手扶上他的盔甲。
她的声音担忧而关切:“连祁,你没事吧?
别想我方才说的话了,你把它全忘了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可能实在是大脑发昏,连祁脑中竟把高慎的话过了一遍——
只要能为她解忧,他必须一试。
只是与此同时,另一种强烈的直觉支持着他残存的理智,把剑强行递到了她手中:“拿着,保护好自己......”
不料,少年的右手将将要帮少女握住剑鞘——
寒芒一现,他的左手拔出了剑。
黑连连:听说有人想见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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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密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