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门申时已过。
安置好马儿后,袁满就提气一跃上了屋顶,飘飘悠悠地往孟九安的书房蹿。好久没蹿衙门的屋顶了,别说,还怪想念的。
他刚蹿东院墙头就听书房里传来说话声。
屋里东方怀鹤歪靠在椅子上,红色的袍子随着他脚尖晃动来回飘荡:“按照你的功勋,不应该到平川来当个小小的县令才是。”
孟九安面上挂着玩味的笑意,手上不紧不慢地写着:“那鹤叔以为呢?”
东方怀鹤手指遥遥地冲孟九安点了点:“按你小子这狗德性,八成是得罪人了,有人给你穿小鞋了吧。”
孟九安顺杆而上:“那就劳烦鹤叔给查查。”
东方怀鹤嗤之以鼻,掸了掸袍子上虚无的灰尘:“就会差使人。我可是来休假的,不是来给你干活的。”
手上的毛笔写得有些开叉,孟九安换了一只新笔,玩笑道:“能者多劳嘛。我们东方大人英明神武!”
“能者多劳,死得早啊。”东方怀鹤纤长的手指卷着自己垂落到胸前的长发玩,嘴里道:“还是累死的,老惨了。”
“満崽儿,听人墙角可不好哦。外头晒,快进屋来。”孟九安沾了沾墨,继续把手里的公文写完。
墙头上的袁满听到屋里人说自己,赶忙跳了下去跑进屋里。
东方怀鹤笑盈盈地招呼:“回来啦。”
“鹤叔。”
“大人。”
见到袁满恭敬行礼,东方怀鹤嘴角一撇,十分不满意:“小小年纪,咋还一板一眼的,甚是无趣。”
哈?袁满愕然。
“春爷的徒弟,自然是像春爷。”孟九安落笔,将未干的墨迹吹了吹,把东方怀鹤的不满推了回去。
“也是,那呆子自己一板一眼的,把乖乖崽儿也教成了这模样。”东方怀鹤收起吊儿郎当翘着的腿,“満崽儿,你家大人可不是什么正经人,用不着那么端端正正的。”
什么叫不是正经人?袁满看了看东方怀鹤,又瞅向书桌后头的孟九安,鹤叔你当人面这样说好吗?
嘴上回道:“师父说,礼不可废。大人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是当下属的不可以不知礼数让大人丢脸,让别人说大人驭下无方。”
东方怀鹤点点头:“像是那呆子会说的话。”
孟九安将墨迹干了的公文收好,笑道:“我们満崽儿脸皮薄,你别逗他了。小心他回头找春爷告你的状。”
袁满眼神一瞟,大人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本人不还经常逗趣自己呢。
东方怀鹤闻言,那是眉眼一挑,说出来的话甚是霸气:“我怕他?”
袁满眼中盛着一汪水,亮晶晶的,飘荡着快乐的笑意:“是是是,我师父怕您才是。鹤叔一声吼,师父抖三抖!”
听着袁满的恭维,东方怀鹤眉开眼笑:“瞧瞧,瞧瞧。刚刚还说是个乖乖崽,这就开始油嘴滑舌上了。看着可比那一板一眼的可爱多了呢。”
“今儿可有收获?”
袁满看了一眼孟九安。
东方怀鹤伸手弹了一下袁满光洁的脑门子:“怎的,这是要单独说给你家大人听,我这外人听不得?”
袁满退开两步,捂了一下被弹的额头道:“没有的事。您哪里是外人,绝对的自己人嘛!”
孟九安从书桌户后头起身,倒了一杯水给袁满:“外头跑了大半天,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袁满双手接过:“多谢大人。”
东方怀鹤打趣道:“呦~还是我们孟大人会疼人,难怪咱们満崽儿向着你呢。”
咕噜咕噜一杯水下肚,瞬间凉爽了三分,眼前多了一碟花朵模样的点心,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儿。
“吃点垫垫。”
袁满肉眼可见的欢喜了,伸手取了一块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表皮酥脆掉渣,内里有绵软香甜的红豆沙,还挺好吃。
孟九安见少年吃得开心,直接将碟子塞到了袁满手里,嘱咐道:“有点干,慢慢吃,别噎着。”
“谢谢大人。”袁满嘴里含糊地应道。
东方怀鹤瞥了一眼,这不是自己带来的梨花酥嘛,这小子倒是会借花献佛。
“我们这么会疼人的孟大人,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姑娘,真真是好奇的很。”
孟九安眉眼带笑,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道:“自家的小崽子,总要多疼几分才是。再说我们小袁捕快这么能干,这么可爱。”
可爱!袁满差点被嘴里的点心给噎着,突然觉得点心不香了。这俩人说的话句句好听,但是哪有用可爱形容男人的!
猫崽不语,只是一味地狠狠啃点心。
几块点心下肚,又喝了一杯茶,袁满伸手抹了一下嘴,开口说起了今日去杏花镇找冯宝来的收获。
东方怀鹤正色道:“也就说,假如真的是林魁替换了吴印,那么最有可能的时机就在他们从北边回平川的路上。一来回来的人数少,几乎没有贴身伺候的。那个孙长胜也死了,加之有意模仿,很难有人会发现。”
“二来,回到吴府,就算是在最亲的人面前露出了破绽,也可以用长久在北边待惯了,有些习惯都变得不一样了搪塞过去。想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重病死了。”孟九安浅浅笑了,“确定不是知道的太多,被人给灭口了?”
“说不准呢。”东方怀鹤仰头看了看屋顶,“要不要我再跑一趟,去北边的铺子问问那掌柜刘权?”
孟九安倒是被东方鹤的话感动了两分,刚还说是来休假的,这会儿就主动请缨跑腿,东方大人果然是嘴硬心软的典范。
“没太大的必要。刘权能活到现在,无非就是两点。要么一无所知,所以被放过了。要么知道的太多,已经同流合污,就算是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
东方怀鹤歪了歪头:“你觉得是哪种?”
孟九安习惯性地搓磨了一下手指:“我倾向于前者,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就如同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刺向自己的利刃。”
东方怀鹤点头认同:“我们目前也只是猜测,吴印有可能在回来的途中被林魁给李代桃僵了,但是他怎么做到知晓吴府里情况的。居然过了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孟九安分析道:“満崽儿刚才提到,冯宝来说在吴印的宅子里见过一个与吴印十分相似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东方怀鹤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吴印早就认识林魁,还让他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这是为何?一个悍匪,一个商人,会有什么联系?总不至于吴家的产业也有那悍匪的一份功劳吧。”
孟九安否认了东方怀鹤的猜测:“吴家虽是外来户,身家却很清白。是在来了平川以后慢慢白手起家的,没有什么一夜暴富的迹象。吴家是从吴父手里开始发家,那时候你口中的悍匪还是个小娃娃呢,能做什么。”
一旁听着分析的袁满插话道:“大人,鹤叔。这天下真的会有两个陌生人长得如此相像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也说不准。”东方怀鹤摸了摸下巴,“之前你说吴印和冯宝来说有一个大惊喜要带给自己的母亲,又在宅子里看到了和吴印极其相似的人,你说此人会不会是吴印说的惊喜?”
“人,是惊喜?莫不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脸上还带着红扑扑的红晕。
孟九安凉凉一句:“我道是你还要在门口站着听多久呢。”
顾桥撇了撇嘴,从外头进来,额头还挂着汗珠子:“那不是听你们说正事,怕打扰你们嘛。”
“又上哪儿野去了?”
“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好。”顾桥抹了一把脸,“陈婶子说做野菜包子,我帮着去地里挖野菜了。”
“我们桥儿辛苦了。”袁满将自己没吃完的点心递过去。
顾桥一下乐了,欢欢喜喜地蹦过去,满嘴都是甜言蜜语:“还是我满哥最爱我。不像某些人。”
很可惜某些人听到这茶言茶语的话,连个眼神都没给。
“失散多年的亲人?桥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这种事,那确实是个大惊喜呢。”东方怀鹤认同了顾桥的说法。
孟九安道:“外人先不说,吴秀秀能发现吴印的异常,那吴家其他人呢。吴印的母亲,吴印的妻子、孩子。鹤叔,你觉得她们是否知情?”
东方怀鹤没有说话。
“若是不知情,只能说她们没有吴秀秀来的心细。倘若是知情,又是什么理由让他们为了一个假冒自己亲人的陌生人秘而不宣?”
“还有,若是吴印真的是林魁假冒的,那真的吴印又去了哪里?”
孟九安缓缓地连续发问。
顾桥塞了一嘴点心,一开口落了不少碎屑,“还能去哪里,左右逃不过死了呗!保不齐还是现在那人给噶了的。”
孟九安瞥了过去:“吴家人若是知情,为何会为了一个有可能害死自己亲人的凶手,瞒而不报。”
“这我哪知道。”顾桥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点心。
“吴家看着也不像是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替人为虎作伥啊。”袁满喃喃道:“难道吴家其他人真的没有发现异常?可这也说不过去啊。吴秀秀一个深闺女子都能发现疑点,最亲近的母亲和妻子又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觉察到。”
孟九安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満崽儿,如果你是假冒吴印的人,如今生活安定,妻儿伴身,那你最怕的是什么?”
突然被问到的袁满表情有些呆:“身份被人发现?”
“那若是知道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会怎么做?”
袁满咽了咽口水道:“杀人,灭口。”
孟九安眼尾上挑,好看的凤眼闪现出耐人寻味的光芒:“那就给他一个杀人灭口的机会吧。”
嗯?袁满有些没回过神来。
顾桥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哦豁,看来有人要倒霉了,九哥要干坏事了!
东方怀鹤嘴唇微抿,果然人模狗样都是表象,这货就是个肚里黑,一肚子的坏水儿,也不知道是哪个胆肥的给他穿小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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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不思量41-书房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