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正午,接了任务的蒋春连着跑了两趟空之后,终于在太白楼的门口拦住了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正要进门,就被拦住了去路,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后头路过的行人。
蒋春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就是李通?”
李通还没反应过来啥状况,愣愣地点头:“是。”
“可认识赵彬?”
“认识。是在下的同窗。”
“李兄,你这是犯啥事儿了?”路的另一头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缓缓而来,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一副翩翩君子做派。
李通是个好脾气的,冲着来人打了声招呼:“你又迟到了。”
对方微微一笑,回怼道:“说的好像你没迟到似的,不就比我早了两步。”
“官爷,在下约了朋友在太白楼吃饭。正好都是赵彬的相识。您若要问什么,不如随在下一同上楼。”李通看了看,“咱在大门口挡着人家做生意不好。”
蒋春一看,确实,路过的人都在悄悄回头看他们呢,就随着李通进了门去。
二楼包间里头已经坐了一人,一身月白色袍子清润如玉,此时正在往茶盏里注水。
见到李通推门进去,便道:“李兄,来的正好,刚煮好的雪青茶,快尝尝。”
之后看到锦袍男子又道了一声:“柳兄。”
进门的两人双双回道:“柯兄。”
待看到最后头的蒋春,煮茶的男子明显面上一愣。
李通马上解释道:“这位官爷想问问赵彬的事情。”
“官爷请坐。”李通给蒋春介绍,冲着摇扇子的男子道,“这是柳清和。”
随后接过递过来的茶盏,放到蒋春的面前:“他是柯远道。”
“加上赵彬和在下,我四人皆是同窗,都是这一届的秀才。”
呦,三个秀才!蒋春微微颔首,秀才嘛,不是没见过。但这几个却不一般,一个两个都家境优渥。
李通,樟树街金谷粮行的二少爷。
柳清和,青云街翠玉轩少东家。
柯远道,登科街柯家大少爷,父亲是上京城翰林正五品。
算起来最普通的就是那个不见踪影的赵彬,家境贫寒,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开了一个卖吃食的小摊子勉强度日。
也不知道这几个富家公子是怎么和他玩到一起的。
蒋春开口问道:“几位都是赵彬的好友?”
“当不起。”回答的是摇着扇子的柳清和,“我们都在青崖书院念书,赵彬和李兄是一个班的。”
蒋春一看柳清和的态度便知,看样子他是和李通关系比较好,至于赵彬八成是个搭了李通关系的添头。
“半月前几位一起喝酒了?”
这次开口的是柯远道:“确有此事。就在这太白楼,是在隔壁的包间。”那日就是他定的包间,所以记得很清楚。
“何时散的场?”
柯远道回道:“戌时三刻左右。”
“记得这么清楚?”蒋春扬扬眉,这都过去半个月了。
柯远道笑了笑道:“不瞒官爷,家里管得严,有门禁时间,必须在亥时前回。所以时间差不多了,小厮就会前来提醒时辰。”
蒋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日你们可有人喝醉了?”
“我几个都有功名在身,家中管教甚严,在外头喝得醉醺醺让人看见了徒增笑话。”李通想了想,“当日赵彬虽然多喝了两杯,但是没见醉态。我本是想差人送他回去的。但是被拒绝了。”
“赵彬这是出事了?”
蒋春如实相告:“昨日赵彬的母亲到衙门报案说赵彬和同窗出门游学,至今未归。几位可听赵彬说起过游学之事?”
“游学?”
李通和柯远道都表示不曾知晓。
柳清和伸手用扇子敲了一下李通的肩膀,调笑道:“所以说你傻呗!同班都不清楚这些。”
“官爷,这事在下略有所知。我们书院对考上秀才的学子管教没那么严苛,只要成绩保持前列,有事便可告假。赵彬这人吧,时常告假去周边游学,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左右。说得名头便是增广见闻,体验民生,向有学问的长者虚心求教之类的。”
“不过有一点说来新鲜。说是游学,同窗之中却无人知晓他和谁同往。而且每次游学回来,赵彬的荷包都似乎见涨不少,出手大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游学途中捡到了宝贝。或者遇上那赠金的娇俏精怪。”
“柳兄,你又胡说八道了!” 李通眼见着好友越说越离谱,虽是出言责备,眼中倒是透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蒋春瞥了一眼柳清和,那位赵彬看来是十分不受这位待见。
“这倒确实新鲜。不知几位当日都聊了些什么?”
“就聊了一些诗词歌赋。朝堂局势之类的。”
“还有乡试的事情。”几个人嘴里说得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蒋春便又说了一句:“几位再仔细想想可还有别的?”
李通和柯远道似乎想起什么,对视一眼,都缄口不言。
蒋春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转到另外一人身上。
只见柳清和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上道:“你们替他遮掩什么?那货怕不是嘴上没把门得罪了旁人而不自知,被人暗中教训了吧。”
柯远道喊了一声:“柳兄!”
蒋春眉毛一挑,这几人有所隐瞒啊。不由得敲打道:“两位,衙门查案,只有问的仔细,才能尽快找回赵彬。还望配合!”
柳清和抿了一口茶水。似乎对味道不是很满意,撇了撇嘴:“你们不说,我说。”
李通也是拿这位一点没办法:“柳兄……”
“这赵彬别看人模狗样的,芯子里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他读书的费用都是雪姬夫人赞助的。”柳清和面上都是不屑之色,“他这个人,一面花着人家的钱财,一面说着人家的不是。我不否认他确实有几分才华,在书院成绩也算上乘,要不然也不会引得我这傻好友与之为伍。”
“但他这般品性低劣,又惯爱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高雅德行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李通和柯远道皆是面上一热,两人都没有柳清和看得明白。若不是那日赵彬酒后口出狂言,两人皆还被表象蒙蔽,一直觉得是柳清和有些任性,刻意针对赵彬。现在想想实在惭愧。
柳清和继续道:“他吧,考上了个秀才,就嚣张得让人以为是考上状元了呢。一天天的和人吹嘘什么待他当了朝廷命官就要如何如何施恩百姓,如何如何做一番业绩。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若只是这些个也就算了,最好笑的是,他居然还肖想方家小姐。简直痴人说梦。我们这种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方家有意与柯家联姻呢。”
被提名的柯远道连连说道:“柳兄,此事只是家中长辈提及,尚未明朗的事情不要瞎说。莫要误了人家姑娘名誉。”
方家小姐?蒋春问道:“方雨竹?”
三人都缄默。蒋春便直接当做是默认了。
要说方家和柯家,那倒是门当户对,两家都是官宦之家。
蒋春看向柳清和:“你刚说赵彬受过雪姬夫人的赞助?”
柳清和摆弄了一下他的扇坠子,上头缀着一块小巧的蝴蝶状翠玉,他也懒得给赵彬留面子,直接实话实说道:“我之前实在不放心我这兄弟,私底下特地调查了一下赵彬这人。”
说着看了眼一脸震惊的李通,嗤笑了一声:“据我所知,赵彬的父亲早年是桃源酒庄分铺子的一个掌柜,后来出了事故去世了。雪姬夫人念及他父亲的情意,这些年一直资助他上学。若不是雪姬夫人,单靠他母亲卖些吃食能赚几个钱,哪里供得起他在学院的花销。”
“那日他和我们喝酒。趁着酒劲儿居然大放厥词。说什么娶妻当要像方小姐那般温柔可人秀外慧中才好,如雪姬夫人这般商贾出身抛头露面的女子终不是良家妇。”
“还说什么雪姬夫人美则美矣,就是命太硬,才克的全家惨死。”
柳清和话语中都是嘲弄和讽刺,丝毫不留情面:“他受着人家的恩惠,背地里却这般编排恩人,和披着人皮的渣滓有什么区别。”
蒋春听着柳清和的话,觉得这个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倒是个明事理的。句句珠玑,骂得痛快!“所以,当日你们起了争执?”
李通连连摆手替柳清和澄清:“不是,不是。柳兄顶多和赵彬说了几句,算不得争执。”
柯远道也附和:“官爷,当日赵彬言语有亏,柳兄出言劝诫一二。确实算不得争执,算不得。”
“怕甚!”柳清和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副小爷何所畏惧的模样:“在小爷面前,他岂敢叫嚣。纯纯是爷单方面骂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小模样很是可爱,就像那傲娇的公鸡晃着长长的尾羽,神气极了。
蒋春不由地笑了笑。
“官爷,小子无状,您切莫当真。”柯远道无奈地看了眼好友,这小子年纪比他们几个都小上一些,又是家中娇宠,难免年少亲轻狂。只不过那日赵彬言语的确十分无理,且不说对恩人言语不尊重,私下谈论闺中女子也不是君子所为。还有那句商贾出身,更是将李通和柳清和都得罪了。
“柳公子爽直率真,实乃性情中人。”蒋春夸了一句,随后继续问道,“不知几位散了以后都去往何处?”
“酒没喝完小爷就先走了。面对此等白眼狼,太倒胃口。”柳清和用扇子点了点桌面,“路过清水胡同的馄饨摊还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就回了。”
柯远道给李通续了一杯茶:“在下住在登科街上,散了以后就和小厮坐马车回了,到家刚好亥时左右。”
李通仔细想了想:“在下散了以后也是坐车直接回了,不曾在外逗留。”
蒋春抱起双臂:“赵彬平日里可与人结仇?”
柳清和与柯远道对视一眼,都表示不清楚。毕竟他俩对赵彬的熟识度都来自于李通,日常与赵彬并没有交集。
有交集的李通说道:“赵彬与在下同班,据在下所知赵彬在书院表现良好为人和善,并未与人有过冲突。”
柳清和撇撇嘴不认可道:“你确定是为人友善,而不是自视甚高。你啊……”说着摇摇头一阵孺子不可教也的叹息。
柯远道跟着悄悄笑了笑。
李通见两位好友这般模样,尴尬地挠了挠脸:“至于他私下里是否得罪人,在下不知。在下也只是学识上对赵彬有几分敬佩,学堂上请教过几次。在下和他其实也是考上秀才后有才有了来往,之前私下里并没有过多交集。”
“那他可还有关系比较亲近之人?”蒋春又问道。
李通摇头:“往日里并未见他和人特别的亲近。有人请教倒也是细心指教。其他的,在下真的不太清楚。”
柳清和好笑地搂过李通的肩膀:“官爷,在下这兄弟,醉心于学问,识人的眼光不太行。哪天若是被人卖了,您遇上了记得把他送回家。”
“柳公子说笑了。李公子未见识过人心险恶,拳拳赤子之心。”天真赤诚也没什么,多挨两顿人情世故的毒打就好了。
见问的差不多了,蒋春抱了抱拳,“多谢诸位。在下就不打扰了。”
“官爷客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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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桃花劫35-赵秀才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