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春草生。
一大早顾桥就跑了一趟城外。
此时的县衙马房地上摆着一个大背篓,里头装满了带露的青草,最上头还有两个洗干净的大青梨。
顾桥拿着一把嫩嫩的草儿往马厩里送。
“大宝贝儿。你看哥多疼你。特地跑城外野地里去给你打的嫩草。可新鲜了,你多吃一点。”
马厩里的乌云低头几口就把顾桥手里的草叼完,嘴里嚼着,还不忘用脸蹭着顾桥的手臂示意他再添上。
顾桥又抓了满满一把。
隔壁马厩的马儿探着脑袋冲着这边嘶鸣。
“看你邻居羡慕的都在淌口水呢。”
顾桥抓了一把草丢到隔壁的马槽,黄骠马儿美得直冲他直甩尾巴。
这边的不乐意了,冲着隔壁马厩就是一顿呲牙咧嘴。咣咣两蹄子蹬在相隔的木头板子上,把隔壁的黄骠马吓得连连后退,缩到了角落。
顾桥安抚得拍拍乌云的脑袋:“你小子,住单间,吃独食,咋还这么凶啊。”
乌云不爽地打了个鼻响儿,甩了两下自己的鬃毛——就住单间,就吃独食!
一人一马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一人。
“你怎么来了?”顾桥看向院外,十分意外。
晓月怯生生地扶着门框,看着院子里头:“吃饭。”
“啊?”声音太小,顾桥没听清。
晓月往前走了几步。
马厩里正优哉游哉吃嫩草的乌云一顿,转瞬间暴起,蹄子一撅哐当一声踹开栅栏,冲着晓月就过去了。
这一人高的骏马朝人迎面招呼有多吓人。
晓月顿时就被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她慌不择路间咚得一头撞在门口的柱子上。随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什么真人版守株待兔,给自己磕晕了……
顾桥一时间目瞪口呆,连人带马两个都没拉住,幸好乌云只是停在晓月身边撅蹄子,并没有上去给人家两脚。
顾桥赶紧扑过去把马死死搂住,深吸一口气,大吼了一声,“来人啊!”
吼声响彻全院。
“怎么啦?怎么啦?”
陈婶子拿着锅铲就从厨房冲进院。
整理卷宗的孙文辅手里还拿着一杆滴墨的毛笔,一手提着袍子着急忙慌地从档房跑了过来。
前院孟九安和蒋春、袁满师徒两正说着话,听到喊声的三人也嗖的一下往后院飞奔。
顾桥整个人都挂在乌云脖子上,见众人都来了,先喊了一句:“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孟九安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缰绳,揽过乌云的大脑袋安抚。“你明知道乌云不喜欢生人,还让她和乌云一块儿玩!”
“我没有。”顾桥简直比窦娥还冤。
“那她怎么在这里?”孟九安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晓月。
“大人。”陈婶子赶忙过去扶起地上的晓月:“小姑娘刚才一直在帮我烧火。老婆子看饭差不多了,让她来叫桥儿吃饭来着。”
顾桥委屈巴巴的。看吧看吧,这次真不关他事儿。
“我在这儿喂草,她自己进来的。乌云突然暴起,然后她自己撞柱子上了。”
孟九安一遍一遍捋着乌云的脖颈:“乌云好好的怎么会蹶蹄子?”
“那我哪儿知道。”
袁满站在陈婶子边上抽抽鼻子:“晓月身上怎么一股醋味儿?”
陈婶子一愣,回道:“今天做了糖醋鲤鱼。老婆子倒醋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小姑娘帮我打扫来着,估计那个时候沾上的。”
孟九安一听就明白了:“那就难怪了,马儿最不喜欢醋味了。你看大黄都在那边甩头甩脑,何况是这祖宗。”
果然,另一匹黄骠马儿也在马厩烦躁地踱步,不时打着鼻响儿。
原来如此,县衙的人都知道孟九安的爱马脾气大,平日里就只能住单间,吃独食。养得膘肥体壮的毛都不让别人碰一根,一不高兴还甩脸子啃人两口,气性那是大得很。
今天算是见识到这祖宗的脾气了。
蒋春走过去帮着把地上的晓月抱起来:“先把人弄出去。”
不然回头没准还得挨上两脚。
孟九安一点头,冲顾桥扬下巴:“桥儿,跟上去看看。”
“知道啦。”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人往偏院送。
等到孟九安安抚完乌云过来的时候,顾桥正在给晓月做检查。
他探头看去:“怎么样?”
“没大事。撞了个包,受了点惊吓。一会儿应该就醒了。”顾桥轻手轻脚地给晓月上了药,到一边用水洗手。
“又撞个包啊,她原来头上那个好全了吗?”孟九安听得牙疼,这位姑娘也太倒霉了。
“本来是快消了,现在嘛……”包上加包,就差直接磕死了。
安置好晓月,几人便去用午饭。
陈婶子还给顾桥开了个小灶,多了一碗点着香油水嫩嫩的鸡蛋羹。美其名曰,咱们小桥儿也受到了惊吓需要补补。
吃得顾桥喜笑颜开,完了还乐滋滋的帮着收拾碗筷。
“啊——”
蓦地偏院又传来一声尖叫。
顾桥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碗掉了。
孟九安眼疾手快,足尖一垫,白瓷碗落在了鞋面上。
这一天怎么尽是一惊一乍的。
众人一回头,就见安置在偏院的晓月从院里冲了出来,头发散乱,脚上鞋子也没穿。见到人就喊:“救命!救人啊。我家小姐被人抓了。求求你们救救她。”
孟九安满脸狐疑,这是,好了??
拿着扫把的陈婶子:“?”
叼着只鸡翅的袁满:“?”
喝着清酒的蒋春:“?”
一手水壶一手茶盖的孙文辅:“?”
“你们是什么人?”
“我家小姐呢?”
晓月大惊失色。
顾桥望天,看样子没好全啊。
孟九安长腿一跨,居高临下地看着晓月:“你可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虽然没穿官服,但是孟九安光看外表就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晓月咽了咽唾沫:“奴婢,奴婢晓月,是方府孙小姐方雨竹的贴身婢女。”
“你可知这是何处?”孟九安又问。
晓月摇头。她只记得自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摔了也不敢哭。后来从地头小道跑到了官道上,实在是跑不动了就两眼一黑……
“这里是平川县县衙。”
县衙!
晓月瞬间回神,一下有了主心骨,扑过去就要抱孟九安的腿。
“大人,请救救我们家小姐。救救我们家小姐。”
孟九安机警得躲开,虚扶了晓月一把,把人领到了桌边坐下:“你且慢慢说来。”
晓月还有些惊魂未定,闻言愣了半响才给众人复述了一遍她们的遭遇,和之前衙门查到的基本差不多。
“奴婢和小姐当时被绑了手脚蒙了眼睛还堵了嘴巴。”
还挺全套服务的。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推进了一个屋里头关起来,那里似有若无的飘着一股酒味儿。”
“酒味儿?”孟九安挑眉看向晓月。
晓月确定地点头:“对。期间有人进来给我们喂过饭,门开了以后飘进来一股很淡的酒香味。”
“除了那个喂饭的,后来还有个女人进来过。”
女人?
孟九安眼尾一撩,问道:“你们蒙了眼睛怎么知道是女人,她说话了?”
晓月摇摇头:“不曾说话。但是她的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味儿。”
袁满给晓月倒了杯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中:“有香味也不一定是女子,男人也有用香的。”
坊间有些身份的男子都喜欢附庸风雅燃香点烛什么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股子香味。比如他家大人,离近了就能闻到一股子很淡的甘松香味。
晓月捧着茶,却很肯定的否认了:“公子有所不知。男人确实也用香,但大多都是熏香或者香囊的味道。女人就不同,女人身上除了熏衣服的香还会有胭脂香。”
袁满歪歪脑袋:“胭脂香?”那倒是,一般男子确实不会用胭脂香粉。
顾桥左右看看,突然插嘴了一句:“有个地方的男子,也用胭脂。”
孟九安瞬间会意,一脸黑线。可闭嘴吧,这臭小子。
孙文辅和蒋春皆诧异地看过去,小孩儿看不出来懂的挺多啊。
唯有晓月和袁满两个人傻不隆冬地没明白,不禁异口同声问道:“哪里啊?”
“小,倌,馆。”顾桥拖长声音打了个响指揭秘。
懵圈二人组瞬间都闹了个大红脸。
晓月猛喝了一口茶,半响才接着说道:“那是很特别的胭脂香。”
孟九安眸底闪过微光:“什么样的味道?”
晓月放下茶杯,仔仔细细地思索,斟酌着描述道:“像是油脂的味道混着桃花香。还有一股、一股铁锈味儿。”
“这味儿倒是特别。”蒋春听描述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味道,“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晓月皱着眉头,使劲儿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头,微微咬着唇瓣。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就有人把我们带出了那个房间。他们把我们装进了箱子里搬上了马车。”
说到这儿,晓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车子驶了一段路,大概是压到了什么大石头,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装着奴婢的箱子掉到了地上,把奴婢给摔了出来。奴婢那时刚好弄断了绳子,就趁机跑了。”
“那人一直追奴婢,奴婢慌不择路跑了一段,掉下一个斜坡,起来又跑了好远好远的路。奴婢不敢停下来,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晓月的声音低下去。
后来就被他们捡到了呗。
孟九安斜靠在石桌上,手指一点一点敲着桌面。
“那你可看清追你人长什么样?”
晓月失落地摇头:“天太黑了,那天又没有月亮,没看清。奴婢就知道是个男的,七尺多高,看着挺壮。”
这话讲得就太过于笼统了。
带酒味的房间,可以是酒铺,可以是客栈,可以是酒楼,甚至是随意一户人家的家里。
七尺多高健壮的男人就更是难查。不说那些干劳力活的,这满大街的一根杆子砸下来都能砸到一两个,讲白了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唯一特殊的就是那股子胭脂香,但也不能确认抹了香膏的究竟是男是女。
不确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孟九安目光微沉,片刻后下了命令:“満崽儿,你和春爷先从胭脂铺子查起吧,去问问谁家有桃花味儿还夹杂铁锈味道的胭脂香膏。”
“是,大人。”师徒两一起应道。
“桥儿,去套车。”孟九安又转头吩咐顾桥干活。
“哦。”顾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准备照办。
“九哥,要去哪儿呀?”
“望鱼镇。”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营养液。
太好了,我们有救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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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桃花劫18-清醒的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