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碧,万里晴空,早春的暖阳斜斜地照进平川县的县衙内。
一名身着粗布灰衣的衙役送走了几个抹着眼泪的百姓,抄着手回了内堂。
进门便见主簿孙文辅累得口干舌燥,正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气。
衙役见状送上了一盏茶水。
孙文辅接过茶盏,茶盖掀开,袅袅的雾气伴随茶香散开。
“哎……”孙文辅微呷了一口茶水叹气,问衙役,“大虎,这是近两月第三回来报失踪的百姓了吧?”
王大虎点点头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这次这家丢的又是个闺女。他家是望鱼镇里做豆腐的,我还记得他家的嫩豆腐可是一绝呢。”
“前两次那两家都是底下村子里干苦活的,家里也都有个小子。我道是要给儿子娶媳妇了姑娘才跑了呢。可这家是镇上的,有生计,看着可不像是要卖闺女的。”孙文辅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盏,“大虎,等会儿你去袁记那边喊声满崽儿,让他去望鱼镇里问问,看看这姑娘到底自己跑了还是真的丢了。”
“晓得了,我一会儿就去。”
“不过主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这两个月零零碎碎的也积了不少事了。特别是最近接连丢人,我听说望鱼镇那边现在天一暗都没人敢出门走动了呢。都在传有拍花子,搞得人心惶惶的。您说咱们的新县令什么时候能到?”
王大虎想起他们这衙门现在可算是群龙无首,前任邓县令任满调走都两月了,新的县令还没来。
“咱们的新县令不会是出事了吧?”
孙文辅闻言伸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头:“你可别胡说!要是给有心之人听了去,你这衙役就想当了,口无遮拦!”
“哈哈,这不是没别人嘛。”王大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咱们这破衙门,加起来才几个人,哪来的勾心斗角。”
“祸从口出!”孙文辅摇摇头,“咱们的新县令听闻是从西北边调来的,这从西北一路南下,两月没到也正常。”
“你啊,以后少乱说话。赶紧去找满崽儿。”
“好咧。”王大虎也不敢瞎说了,赶紧憨笑着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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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平川县的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
这辆马车并不算太大,看着灰扑扑的,大约并排能坐个两三人。角檐上挂着一串竹风铃,微风吹过,风铃声清脆悦耳。
车前室坐着一个中年汉子赶车,见天色快要暗了,就朝车子里头的人说道:“两位公子,我们到望鱼镇了。天色不早了,若是再赶路,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一个镇子,要露宿荒野了。”
“到镇子里找间客栈,今晚留宿一夜,明日再赶路。”车子里传出的声音清朗温润。
“好嘞!”得到回复的车夫抖了一下缰绳示意马儿快跑,赶着车子进了镇。
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车速很慢,最后稳稳地停在看起来满是气派的一家客栈门口。
车夫跳下马车道:“两位公子,到了。”
略显纤细的手撩开马车帘子,先钻出一个素色袍子的少年郎。年岁不大,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袋圆润还未长开,一头乌发用银色发带系着,看起来清凌凌的。
随后出来个瞧着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玄青色袍子绣着水竹纹,清雅别致。他俊挺的眉目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有些书卷气,却又比书卷气多了几分狂野不拘。
“今日也辛苦你了。”那青年温和地对着车夫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递给车夫,又伸手摸了摸拉着马车的黑色骏马,马儿亲昵地蹭了蹭青年的手背。
“孟公子客气了,您雇了我赶车,这就是我该做的活儿,哪来的辛苦。何况真要说起来,这趟南下还是我占了您的便宜呢,这马车都是您自个儿的,我就赶了赶车罢了。”车夫接过银子笑得憨厚。
“一会儿还要麻烦你给乌云安置个单间,它脾气大。”孟九安拍了拍马背,示意马儿跟着车夫去马厩。
“晓得的,晓得的。”马夫连连点头,牵着马儿先去安置了。
“九哥,我们也进去吧。”一旁的素袍少年顾桥开口道。
“好。”
跨进客栈大门之前,顾桥在门口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大街。
本是傍晚时分,大街上应该多是步履匆匆形色急切归家的人,或是收摊,或是收工,亦有夜市小摊开始摆出。可是这望鱼镇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家夜市摊位,就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怎么啦?”注意到前头的停顿,孟九安轻声询问。
“没事。”顾桥收回自己的目光,迈步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又是一副光景。
偌大的客栈只有角落一桌有两个人正在喝酒聊天,其他的桌子皆空无一人。完全不是饭点应有的场景。
趴在柜台上的掌柜见有人来了才直起了身子,他搓了搓手,笑眯眯地问道:“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也住店。”
“要吃饭,客官那是选对地方了。我这望鱼客栈可是全望鱼镇最好的客栈,准保都是最好吃可口的饭菜。不过要是住店的话……”说到这,掌柜面露难色,“不巧啊,两位客官,小店已经客满了。两位还是另找别家吧。”
客满?站在一侧的小二眨眨眼:“掌柜的,咱家不是——”
不等小二说完,掌柜就甩去了一个眼刀子。
顾桥满面狐疑,就这破客栈,还客满?桌子上的灰都落了一层了,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天没有人来吃饭了,还会客满?这是找茬呢?
他回头唤了一声:“九哥。”
孟九安眉眼一挑,气势磅礴地跨了一步,膝盖顿时磕到了柜子,清脆的一声响。
顾桥眉头一皱,悄悄伸手扶了一下,给孟九安正了下方向。
孟九安面不改色地问小二:“真的客满了吗?”
高大的身形一驻,顿时散出压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仿佛一潭死水,空寥廖的。
小二咽了咽口水,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低下脑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其实,其实楼上的客房都空着,压根就没有人住。”
“满桂!”掌柜一声呵斥。
叫满桂的小二撇撇嘴,就是没有人住嘛,他又没有说谎。那个和他说话的公子,眼睛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死水,怪吓人的。
掌柜想要圆满桂说的话,陪着笑脸:“两位客官别听小子乱说,真的客满了。客满了!”
顾桥冷飕飕开口,愣是给这还算寒峭的早春又添上了几分冷意:“是吗?”
孟九安将手往柜台上一拍:“两间上房。”
“客官,这……”掌柜话卡在了喉咙,眼睛瞪着孟九安从柜台上挪开的手,一块碎银子被拍成了一坨饼状糊在上头。
“有、有。两间上房!满桂,给两位客官带路。”若是他再敢说没有,怕是下一刻,被拍成一坨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不影响使用吧?”孟九安笑眯眯地问道。
掌柜赶紧摇头:“不、不影响。”
满桂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公子,下巴都快掉了。嚯,就这么一巴掌,居然把一块碎银子拍扁了,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满桂!”掌柜拍了一下满桂的脑袋,“带两位客官去上房。”
满桂总算是被拍的回过神来了,应了一声:“哎。客官这边走。”
“地三鲜,宫保鸡丁,青菜丸子汤,两大碗米饭,送到房间。”顾桥拉着孟九安的袖子跨上楼梯,嘴里念出一串菜名。
掌柜急忙应道:“是,是。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等到两人消失在楼道间,掌柜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手的黏糊糊。
那位小公子长得甚是清秀可爱,他也是怕出事才不敢让人留宿。不过就凭另一位能把银子拍成饼这一手,恐怕不是江湖人士那也是个练家子。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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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鱼客栈的房间还算干净,等进了房,顾桥把门一关,赶了一天路的两人都松懈了下来。
孟九安摸了摸床上的被子。松软软的,大约是刚晒过,还有阳光的温暖味道。
“九哥,这个镇子有古怪。”私下没有生人,顾桥也放下了在外人面前的生冷,挪了凳子亲昵地坐到孟九安的身侧。
“不用多事。就住一晚,我们明天就走。”
顾桥乖巧地点了一下头:“九哥你膝盖疼不,刚才磕到了好大一声啊。”
“哎,还行,还行。”孟九安伸手揉揉自己的膝盖,有些许疼痛,但是没事,他皮厚肉糙的。
“下次拦着点我,自从你九哥我成了这睁眼瞎,看什么都是一团糊啊。”
“我就说我给你拉着走,省的磕了碰了,你又不愿意。”顾桥嘴里嘀咕着,起身从包裹里翻出瓶活血散瘀的药酒塞进孟九安手里。
“那可不行。”孟九安摆摆手,“我是看不清,又不是真瞎了,牵着走多不好意思。”
“死要面子活受罪。”顾桥小声嘀咕了了一句。
孟九安只当没听见:“一会儿吃了饭早些休息,别想着偷溜出去。”
往日里顾桥偷溜出去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今天却特地提醒了。
“这镇子看着古古怪怪的,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没吃没喝也没得玩儿,我溜出去干嘛。”顾桥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九哥怎么知道我溜出去了?我还以为我做的很隐秘。”
孟九安好笑地揭秘:“若是你没时不时摸出你的小泥人、九连环,还有那甜滋滋的桂花糖,粽子糖之类的,我想我应该不会知道。”
顾桥搔了搔脑袋,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啊~
“你倒是数数,你这个月都吃积食几回了?”孟九安弹了一下顾桥的脑门,这小子以前日子过的苦,现在日子好了,还是改不了狠吃的毛病。
顾桥露出一个被抓包的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叩叩叩。
“公子,您要的饭菜好了。”
孟九安打开门让小二进来:“麻烦再送两桶洗澡水。”
“好的,一会儿给您送上来。”
新手菜咕,等一个小天使捞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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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花劫01-望鱼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