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的谁?”
“沈大人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他就从楼上摔下去了。”
祈二吞了吞口水,“那万一把人摔死怎么办?”
宋玖鸢摊开小手,没脸没皮回道:“那就没办法了,生死由命,我也不能干预,况且想让他死的人又不是我,也怪不到我头上。顶多每年到了这日,我去给他烧点香,说些好话给他听。”
“……你高兴就好。”
“对了,今天我心情不错,杀了两个人。”
“啊?”
“都是当年闯进镇国侯府的,其中有个你大概也认得,叫做冯方,额上有道疤,长得奇丑无比。”
静谧黑夜传出马车缓缓行驶的“咕噜”声,祈二盘腿坐外面吹冷风,闻言呆滞地眨了下眼睛,猛得一拉缰绳,让马车停下来,回头说道:“宋玖鸢,你疯了,你怎么不干脆把吴中海也杀了呢?”
声音刻意压低,但语气之中的震惊一分不少。
宋玖鸢还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随后回道:“还是算了,吴中海确实不是什么好官,但和当年的事没多大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只要吴中海没惹到我头上,他的命我就不会取走。”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胆子也太大了。”祈二差些踹不上气,瞥见宋玖鸢不知悔改的样,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你一心想报仇,但很多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冲动。”
“祈二,你真逗。”
宋玖鸢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啦,我保证不会出岔的。”
嫌犯没抓到,还把大理寺的沈大人给伤了,吴中海要是个聪明的,肯定会把这事压下去。
于他们而言,左右不过死了个小侍卫,微不足道。
“哼!我看你今天高兴得很,真应该把你扔在路边,让你吹吹风冷静会儿。”祈二嘟囔着。
“这个好,等我们回去,你弄两坛梅子酿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祈二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从不醉酒的吗?”
“今晚高兴,满足你的愿望。”
祈二:“……”
五年来,祈二大多拗不过宋玖鸢。一回梨花巷,祈二就挥起小锄头,把院里梅花树下的梅子酿给挖出来。
梅子酿埋了五年,酒味醇厚,祈二怪舍不得的,侧头对宋玖鸢说:“本来是想等你出嫁的那天,再把这酒拿出来的。要是到时你和你家小郎君没酒喝,可不要来怪我。”
“拿来吧你,废话这么多。”
宋玖鸢夺过酒壶,往嘴里灌了口,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些。辛辣的刺激滑入喉咙,回味之时只留淡淡的梅花香,她赞道:“好酒!梅子酿大多入口清淡,可你拿出的这个,比胭脂醉还烈上几分。”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拿出来的,要是味道差些,哪里配得上我祈二公子的名头?”
“呸,不要脸。”
“话说你见到的沈大人叫什么名啊?”
“能让吴中海忌惮的大理寺官员,还姓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大理寺,姓沈……”
“那是淮阳沈家的沈,沈澈。”
……
宿醉一夜的下场,大概就是日上三竿,宋玖鸢还蒙着被子窝成一团。小心掀开一角,就瞧见她通红的小脸,小桃手背贴上去,滚烫滚烫的。
闻到屋里若有若无的酒味,小桃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个事,气得连她敬仰的祈二公子都一连骂上。
“祈二公子,小姐身子骨一向不好,五年前带回梨花巷时大病一场,更是留下病根,你怎么能大晚上的,带小姐爬屋顶吹风喝酒呢?”
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风尘仆仆赶来的祈二正从院中走来,就被熬药回来的小桃逮着,噼里啪啦地训了一顿。
祈二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事是宋玖鸢提出来的,凭什么骂他一个人?
骂了一阵,小桃心里舒坦了,端着药回到屋里,将门狠狠一合,将探头探脑往里偷摸看的祈二关在外边。
屋里的宋玖鸢闷得心慌难受,加上外头的吵闹声,总算醒过来。不过在小桃进屋时,她又赶忙钻回去,闭上眼装睡。
小桃好凶,不敢醒。
“小姐,奴婢知道你醒了,赶快起来把药喝了,不然会更难受的。”
听声音温温和和,显然是出够气,不会再追着人骂了。
宋玖鸢松了口气,暗戳戳把被子扯下去,喃喃低语:“小桃,你家小姐好难受啊,不想喝这么苦的药。这样,你去祈二的屋里,把他藏的药丸子偷来。”
“活该!”
近乎墨色的药汁送到宋玖鸢跟前,浓郁的苦味冲进鼻中,昏昏沉沉的大脑片刻清明。宋玖鸢连往后躲开,顿时头晕目眩,埋进软枕里不动弹了。
来回踱步的祈二在外头喊了句:“你家小姐要是不想喝药就算了,我屋里还有丘神医那拿来的药丸子,喂你家小姐吃上一粒,保准药到病除,晚上就能活蹦乱跳了。”
宋玖鸢闷闷轻哼几声,附和着门外的声音。
“药怎么能乱吃呢?也就你们信得过丘神医,奴婢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整天摆弄着蛇虫鼠蚁,还神神叨叨的,可吓人了。”
嘴上这么说,小桃还是去取了药丸子,往宋玖鸢嘴里塞了颗,掖好被子,哄着她又睡了过去。
再一觉醒来,太阳缓缓落山。
晚霞残缺,余晖倾洒在院中,驱散往日的沉闷,煜煜炫目,美如仙境般。
宋玖鸢往身上套了温襦,又披上深色披风,这才慢悠悠地推门出去。她睡了一天,身上的酸痛消去不少,不过精力还是差些,站一会儿就觉疲惫。
院里那棵梅树底,祈二坐那久久消沉,面前摆着的茶水变得冰凉,连他后面出现个人,他都未曾察觉。
“祈大忙人怎么来我这了?”
宋玖鸢坐到他对面,瞧着他这副无精打采、媳妇弄丢似的模样,她打趣道:“百合姑娘可伤得不轻,你把人送到医馆就不管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求得美人倾心的大好时机,你要牢牢抓住。”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祈二就唉声叹气起来,许久回道:“你不是还有事情要问她吗?我怕我心软,一旦看到她,就忍不住放她离开。”
似惊似吓,宋玖鸢不由拍拍胸口,声音夸张得要命,“我何德何能啊,让祈二公子想那么久,坐这都要断情绝爱了。”
“宋玖鸢,你别给我贫嘴。五年前我就上了你这条贼船,现在想下也下不了了,所以,你到底怎么看出百合有问题的?”祈二问道。
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其实我本来是看不出来的,但昨晚百合姑娘受了伤,我闻到了血腥味。疑心作祟,我一下想到她昨日和我们说的话。”
“什么话?”
“她说对朝中官员好奇,便借着送茶的名义进去,那时我就觉得古怪,若王善元真要谈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会让百合姑娘进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百合姑娘和那两个人早就认识。”
宋玖鸢轻轻点头,“也只是我的猜测,她在案子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得到答案,祈二心里更不好受,他急切地想要回避,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大理寺摊上个小麻烦。王善元的尸体在大理寺停留太久,他夫人想要他入土为安,便派了人要回王善元的尸体,可队伍行至半路,一群黑衣人拦住他们,正大光明地劫走了王善元的尸体。”
“劫尸体?”
“是啊,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感到不可思议,王善元的尸体能有什么秘密,值得花这么大功夫去劫。”祈二说道。
“先不管这个,那些事情查得怎么样?”
“放心吧,都在这了。”
祈二就知道她今日会问,早早准备好。一叠纸放在宋玖鸢面前,上面密密麻麻排满了字。
都是王善元这些年做的亏心事,连芝麻大点的事都被抖出来,可唯独没有和诬陷镇国侯府有关的。
宋玖鸢心里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气馁。当年镇国侯府谋逆案牵连甚广,朝中有近一半官员参与,官官相护,想要拿到诬陷的证据很难。
思绪飘回,宋玖鸢缓缓说道:“找个时间,把这些东西传出去。”
“王善元死得太轻松,他以为他的死就能洗清所有罪名?”
“不,没那么容易,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浑浊的雾气在嘈乱的南市中弥漫,忽浓忽淡,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小摊贩陆陆续续地赶来,找着自己的货摊,开始忙活起来。
皇城的冬日难熬,偶尔刮过的寒风都能将耳朵给冻掉,可这些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容不得半点懈怠。
过了辰时,雾气便没那么浓了,人来人往也热闹起来。
“啊——”
不知是谁发出声惨叫,尖锐刺耳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来往行人望去,砸出窟窿的地面插了根竹竿,僵硬泛青的尸体高高吊起,随风左右摇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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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