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第18章 暗流（2）

满屏疯狂滚动的消息群情激昂，秦筱楠的脸逐渐发烫起来，进而无比的歉疚和自责，以及生理性不适让她产生了剧烈的耳鸣。

班里最社会的大姐大宋璃刷的最激烈。

一开始这件事也是她第一个响应，她将王永璇的说说截了图发到班群里并进行了解说。

【这个臭表子是11班的，有什么资格管咱们班的事情，括号，她是秦筱楠的闺蜜。】

关于告密，自古便是一个无解的议题——谁也无法自证有没有传播，更没办法自证后面造成的严重后果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传播而来。

宋璃的小跟班们也是一迭声附和着她，班里零零散散几个同学也是义愤填膺地跟着谴责。

但秦筱楠一路看下来，很容易便发现了规律：以宋璃为首的一群人有些像是在借题发挥，更多的是想把祸水引到自己她身上来。

相比他们，其他几个同学的发言就只是就事论事；惋惜杜雪的离去、气愤班级出了告密者、对王永璇的多管闲事感到愤怒不解...

秦筱楠跟宋璃并无过多交集，虽然在心里暗暗看不上她嚣张跋扈的做派，却从未招惹过她。

关上手机不再看那些讥讽和充斥着情绪的文字，秦筱楠赶去了王永璇家里——上高中后，母亲从父亲那里借了钱，在学校旁租了一间房子，恰好和王永璇家新买的房子在一个小区。

开门的是王永璇的妈妈；阿姨一脸焦急，说王永璇在屋里一直哭，问也不说原因，只说有人欺负她。

王永璇趴在自己漂亮柔软的小床上哭成了泪人，一见秦筱楠进去，她赌气撅着小嘴把头扭向墙壁：“你来干什么，都是你害的我。”

秦筱楠有些头痛，内心却无力与她反驳；默默坐在她粉色带花边的小床上，秦筱楠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终于开口：“事情已经这样了，那该怎么办呢。”

“谁知道一个说说能有这么大影响啊！不知道是谁截图告给学校的，真讨厌，你干嘛跟我说啊！”王永璇越想越气，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住秦筱楠的手臂撒娇，“你去跟你们班人解释，有好几个人加我来骂我了！”

风箱里的老鼠此时也不过秦筱楠这样了。两头受气的老鼠看向哪边都没有自己的出路，何况这只老鼠内心还怀揣着对杜雪离去，相比任何人都更加伤悲的情绪。

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响，车轱辘话一茬又一茬地辱骂着，宋璃却话锋一转引导了第二波导向：

【秦筱楠一直不出来说话是心虚了吧？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去举报的杜老师~】

文字后配的emoji此时看上去那样阴阳怪气，简直与宋璃那张刻薄的脸有了几分相似。

秦筱楠知道不回应也不是办法，她斟酌着语句，在聊天框打下了【我没有举报老师，但确实我跟我闺蜜说过，对不起大家】。

还在考虑言辞是否妥当时，王永璇夺过了手机不依起来：“你这么说不就是把我推出去了嘛！不行不行，你是我的好朋友，你得帮我。”

秦筱楠压抑许久的脾气也上来了，她一怒之下小发了个雷霆：“别闹小脾气了好吗，这不是小事，我比你更为难！”

王永璇气鼓鼓地不作声了，只用漂亮的丹凤眼瞪着秦筱楠，像只不服气的小狐狸。

秦筱楠打算将消息发出时，班群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代佳豪却突然发言。

【大家冷静一点，矛头不要对着自己班同学，我相信秦筱楠是无辜的。】

啊？他帮自己干嘛？

秦筱楠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时代佳豪是个最嫉恶如仇不过的性子，这种时候他居然不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讨伐叛徒，而是主动为自己说话。

他们关系很好吗？

但代佳豪说话确实有些作用，也许是源于他在班里的好人缘，许多方才还叫嚷着要叫人来跟叛徒算账的男生也不再说话。

秦筱楠默默删掉了聊天框里打好的字，轻轻拍了拍王永璇的手：“你休息吧，只能看事情怎么发展了。”

回到家时，母亲的卧室已经熄了灯；秦筱楠透过黑漆漆的门缝，听到母亲因疲累而轻声打着鼾，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

她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人；从前她听人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怜，她却觉得不负责任还总是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父亲，没了也罢——

但现在她明白，如果说每个人成长的过程都是在过独木桥，那她的桥下无人托举。

秦筱楠不由自主想起方才告别时，叔叔阿姨都坐在客厅，随时担忧着王永璇的动态；叔叔还小声叮嘱她，如果永璇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他们说一声，他会出面去找老师解决...

秦筱楠从未奢求过这种无条件的支持；不指望不管她死活的父亲，亦不想为难已经疲于奔命的母亲。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的刺眼，打开是代佳豪的私信。

【你还好吗？你先别出来解释，你解释不清楚的，我会帮你。】

秦筱楠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帮我？】

【你是我同桌，当然是我罩着的。好了，睡觉吧，大恩不言谢。】

秦筱楠不知道他的偏袒，背后隐藏的是一种微妙的好感，抑或单纯是他展现自己权威和保护欲的方式；她只能在心里道了句“晚安”。

一闭上眼，纷乱的思绪和那些难以入目的文字让秦筱楠辗转反侧，而其中夹杂的还有杜雪温柔抚摸她头发的画面，与杜雪眼中两团跳动的黑色火焰交织...

秦筱楠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时才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有了几分困意；后来身体慢慢热了起来，呼出的气体喷到上嘴唇上，竟有了几分灼热。

她发烧了；不知道是因为忧虑多思，还是着了昨夜的冷风。

七点半的闹钟响起，秦筱楠手臂酸软的连抬起的力气都没了；她呼唤了几声妈妈，却无人回应，也许母亲早早出门带着姥姥姥爷去医院了，秦筱楠只能自己硬撑着给班主任老师打了个电话请假。

平白无故消失一天，是不是更加坐实了自己的心虚呢？

但她来不及多想，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更胜一阵的敲门声吵醒；那力度简直称得上在砸门，像是有一头熊要把她家的铁门暴力破除...

等等，一头熊？

秦筱楠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是平时晚自习上课的时间；身上多少恢复了一丝力气，她忍着眩晕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果然看到了...熊。

打开门的瞬间，风造成的压差险些拽着她直接跌进代佳豪的怀里；代佳豪急忙伸手扶住她，体型差让秦筱楠像是他手中的一只布偶玩具。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秦筱楠扶着门站好，不自然地抚了一把额前零乱的碎发——初中被孤立的精力，让她已经一两年没跟男生有过正常交往，以至于她常常不知道该如何在异性面前谈笑自若。

代佳豪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和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很自然地便将手贴在了她额头：“还有点低烧，我说你怎么不去上学。吃药了吗？”

“还没有。”秦筱楠偏头躲过了他的手，眼神移向了别处，“你怎么不上自习？”

代佳豪叹了口气，越过她直接向屋内走去；秦筱楠在门口“哎哎”了两声，却无济于事，只能也跟着走了过去。

代佳豪在沙发上坐下，自然地环顾着屋内简单的内饰：“房子不错，买的？”

秦筱楠低声道：“租的。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妈妈快下班了，看到不好。”

“你这丫头真没良心，”代佳豪盯着浑身不自在的秦筱楠，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过来坐吧，我有大好事跟你说。”

秦筱楠磨磨蹭蹭地坐在了离他稍远的地方，低着头看自己缺了一块的廉价塑料拖鞋。

“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告密的不是你，是高晓婷。”代佳豪快速说完，笑着看向秦筱楠瞬间亮起来的双眼，“这下你有兴趣听了吗？”

“...她爸爸爷爷都是军人，她算是根正苗红的红三代，所以这种事一听就觉得有问题，昨天放学之后她就去校长办公室举报了。你闺蜜那点意味不明的吐槽，也就是在学生里面传传。”

秦筱楠心口压着的大石头被骤然搬开，人都轻松了几分：“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代佳豪耸了耸肩：“她爸爸来学校跟老师说明情况，正好被办公室其他人听到了，大家就都传开了呀。不过高晓婷可就惨了，现在班里都说她是叛徒，还有人说要找人揍她呢。嗐，也就是嘴皮子上那点劲，谁真敢动军人家属？”

秦筱楠笑了，却有几分自嘲。

她知道高晓婷可以为了正义出头，可以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但她秦筱楠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个孤注一掷的胆量。

好在，这件事总是平安过去了不是吗？

“谢谢你专门来给我说一声啊。我就不回学校了，你先回去吧。”秦筱楠的语气带着感激，看向代佳豪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一阵高跟鞋上楼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但还没等秦筱楠反应过来，钥匙插进门锁孔的声音便让她心头一紧。

母亲带着一脸疲惫回来，入目便是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有些流里流气的男生和自己女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她愣了愣，随即狐疑问道：“这是...？”

秦筱楠急忙站了起来：“这是我同桌，来给我...送东西的。”

“哦...”母亲上下打量了代佳豪几遍，目光又扫视着空空如也的沙发，没再多说什么就径直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