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陵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无言

吃碗馄饨，魏长陵又领着清蕊和清淼在街上闲逛。

清淼似乎始终不能忘记刚刚的那个故事，于是没走几步又念叨起来。

“按道理讲，那老太去世时七十多，又过去三年，老头子怎么说也是快八十的人了，还想着给自己找个新的，他是怎么想的啊？”

清蕊：“许是不甘寂寞。”

清淼皱眉：“可按那老板娘说的，他子女也理解老头子孤单，开始时没阻止。可老头子的话却似乎是找到了知音一般，若不是年纪太大，怕是要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可他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那老妇也就认识他两三个月，能图他什么？”

清蕊不屑道：“男人便是如此，只要女人肯示弱，掉几滴泪，夸赞几句，便觉得女人爱他，需要他。这么看，那个老先生也并非君子，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糟老头子，看不清是非，只图虚名，晚年落得如此，也是咎由自取。”

清淼叹了口气：“跟了他一辈子的老太换了他一场眼泪，三年后，男人便能把女人抛诸脑后，果然言情话本里的海誓山盟，情深似海都是骗人的。”

言及至此，两个人都有些莫名伤感。

女子一生最想求的莫不是一个情字，可往往也是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就像刚刚那个老板娘说的，老太太跟随那位老先生风风雨雨近六十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到头来不抵别人三言两句谄媚之语，数载情意比不上人家两三个月的时光，委实让人唏嘘。

可见世上薄情郎多，情深似海的男子反倒成了稀罕物。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都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殿下。

殿下不就是这样的么？

守了卫小公爷这么久，一颗真心就差挖出来给他看了，可那人爱得却不是殿下。

几次三番违逆殿下不说，甚至差点……

清蕊和清淼仿佛眼前还能见到那夜的剑光，月华似水，剑光冷寒，一下就插进了殿下的胸膛。

血怎么都止不住，可那人脸上却见不到半分惊惶。

两个原本在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突然的沉默，魏长陵不是没有发觉。

她们跟着她长大，都不是多复杂的人，现在脑子里想的什么，魏长陵也不是猜不到。

她这一路上未发一言，不是对这件事无动于衷，而是在想一个问题。

她若有一天死去，卫景时会在她死后多久另娶？

一年？

两年？

又或是一个月？

两个月？

她从不曾觉得，卫景时会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可……到底还是想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少情意？

又或者，她真的很想知道。

如果他从未去过北疆，他们都按照各自既定的轨道长大。

她是公主，他是国公府千恩万宠的小公爷，那他们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毕竟从前他……对她很好。

*

三人兜兜转转了大半日，已然把这北宁城的稀罕物看了个五六分。

清蕊和清淼玩得尽兴，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然忘却了那老妇的事情。

如果没有见到客栈正堂的卫景时的话。

卫景时此刻靠在椅子上，两只脚翘在另一只椅子上，姿势懒散中透着一抹肆意。

身后又站着两个模样不错的看守，正是南长与南平。这样一副派头，活脱脱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搅得一旁桌子上吃饭的女人们都心绪不宁，纷纷暗送秋波。

魏长陵看他这样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垂眸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随后便视若无物般上了楼。

此刻原本闭眼假寐的卫景时却睁开了眼，眼神里还带着些茫然。

*

又过了一日，魏长陵才下令离开。

路上卫景时仍旧用魏长陵同坐一辆车，车里魏长陵靠着车壁假寐，而卫景时却睁着眼打量着她。

他有些越来越看不清她了。

他以为她在这里停留数日是在筹谋些什么，可她一开始闭门不出，也没见什么人。后来出了门，他跟了她一路，看她一路上只顾着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也没同什么人有过交集，仿佛只是想看看北宁城的风光一般。

卫景时想不明白。

所以他忍不住看看她，妄图能从她的面色上看出些什么，可到底除了觉得她比旁的女子白一些，好看一些，也瞧不出什么。

可看着看着，也就神游天外了。

她其实也不过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若非生在皇家，也该是被父母如珠似玉般宠着长大的。

他有个远房表妹，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点心，整天就会穷开心，除了开心就只会吃喝玩乐，除去这些还会描眉画眼，总归是正经营生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

他小时候很喜欢带着她玩，觉得脾气相投，不过有时候看着那厮那有些替她爹娘发愁。

她长得这么张牙舞爪，将来也不知道会是哪个人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娶了她。

可也有瞎了眼的，听说长兄手底下的一个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对他那混世魔王的表妹一见钟情，多次被拒，多次求娶，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两人在北疆安了家，结了果，听说去年初冬还生了个孩子，夫妻和睦，也是当地的一段佳话。

现在想来，似乎那般性情的女儿家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将来他若是有孩子，宁肯养成他那表妹一般的性子，也不会养成魏长陵这般。

权谋算计，皆在于心，城府太深，整日握着刀柄，却不知刀锋指向何处，让人无法安心。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初见她，她还是有个怯懦的小姑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变得如此心机深沉，让人看不透的？

卫景时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总归他们这一生，被这一段莫须有的缘分绑在了一起，是注定的虐缘。

这么想着，卫景时也便不在看她了，转过头拿起食盒里的点心，顺带打开车窗，继续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的美景。

而这时，魏长陵缓缓睁开眼睛，只一瞬，又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