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到底有多失落,当晚,迟未晞趴在窗边,兀自对着那轮被薄云遮挡的细细弯月盯着看了好半天,看到最后,她沉沉叹了口气,依旧选择把它拍下来,而后放进朋友圈。
再配上一个晚安的月亮表情。
可或许是受那块甜蛋糕的影响,今晚的她真的十分十分十分想和温誉文道一句晚安。
但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通过发朋友圈这样的笨方法,期盼他能看见。
然而刚要点击发送,却突然想起之前曾在网上刷到过的,那些暗藏心事的表白方法,五花八门,有朦朦胧胧试探你心意的“今夜月色好美”,亦有暗指我爱你爱你的“晚安”。
迟未晞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不知不觉,两个要素都集齐了呢。
她微微咬紧了嘴唇,心下突然有破茧而出的念头闪过,既然已经让月亮做了借口,那就再大胆那么一点点点吧。
这么想着,她快速将表情删掉,而后切换输入法,挨个输入文字——
月亮是天空的嘴唇,关了灯,月光是献给地球的,
Wanan wen。
点击发送前,迟未晞迟迟按不下那个绿色按钮,她把自己藏进被窝,心脏仍持续紧张,一直在“砰砰砰”地跳跃着。
她突然变得好怂,但有谁会发现呢,那个拼音不论怎么看,都只会随文字意思拼出“晚安吻”吧。
即便是这么想,迟未晞仍觉得不安,要躲在被子里左右翻滚着,而后再羞耻地“啊”一下,她从来没有这样暗戳戳地对谁说过喜欢,眼一闭,她脚趾蜷缩,赶紧抬手点了发送按钮。
搞什么哦,她的脸竟变得比关在冰箱里发呆的西瓜还红。
迟未晞一把捂住脸,又把头埋进枕头,她现在不就是个冒冒失失的西瓜吗。
放冷气的空调是帮她降温的冰箱,那窥见天光的借口,和藏在同音文字下的秘密,是她只想对他诉说,却又无法诉说的,
“晚安。”
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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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来,迟未晞昨晚的担忧变多余,她的小心思确实是没被人发现的,不仅没被人发现,还有好多人都在评论赞她,晞晞好浪漫。
可是浪漫有什么用呢,在温誉文面前,她的浪漫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迟未晞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快速地把评论区的头像扫一遍,她喜欢的人依旧没有给她点击那个,她最最最想要的心形赞。
迟未晞垂下手臂,或许当失望成了习惯,她才能学会不抱期盼吧。
至少在收到小姨信息前,她都是这么想。
-
收到柳清晚信息时,迟未晞刚下舞蹈课,每周三节,周一、周三,和周日晚上课。
小时候家人就常说,晞晞没遗传妈妈的半点绘画天赋,时常画兔子也像青蛙,倒是像小姨,细胳膊细腿的,一身软骨爱跳舞。
初中毕业典礼那会儿和同学选了要排话剧表演,很难说有没有受到小姨的影响,毕竟她就是话剧演员。
遥想以前,比起和妈妈待在画室,她确实是更喜欢跟着小姨去看演出的。
只是后来小姨定居国外,加上父母离了婚,柳西仪并未争取她的抚养权,她跟着迟宗越后,渐渐和妈妈这边的关系就变得疏远了。
迟未晞当时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可细细一想,她连和父母的关系都能走散,更何况只是小姨呢。
唉—
信息里,柳清晚多余的寒暄没有说,也没特意提生日的事,只问迟未晞:周末有空吗?
迟未晞没有立刻回复,她没有删信息的习惯,因此很快便能看见,上一次和小姨对话,时间已经过了快一年。
那次真真就只是寒暄了,农历年,她循例和小姨说新年快乐,唯一不同的是她没在网上复制群发的吉祥话,而是随便想了好几句祝福语发给她,倒也说不上是走心。
柳清晚亦然,给她转了个大红包,也同样回了两句祝福语,无例外都是希望晞晞平安喜乐,学业进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突然这么问,肯定就是想要叫她一起吃饭了。
迟未晞是真的不想去。
但碍于和小姨的关系已经变得陌生,以至于她连拒绝都变得为难。
可仔细一想,她又不是没有理由,周末刚好是元旦假期,她早已和温嘉柠约好了去澳门看画展。这是温阿姨为温嘉柠定下的必要社交,因此她逃不掉,便要拉上迟未晞作伴。
迟未晞委婉拒绝小姨:这个周末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想想又把“了”改成“啦”,至少语气看起来欢快点。
但柳清晚仿佛看不见:小姨很久没见过你了。
这话让迟未晞的内心瞬间变得硬邦邦,如果是柳西仪和她这么说,她一定会立马把她的自拍照发给她的。
又不是她故意不见她,而且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的失望手账本里,第58条失望就是,和小姨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但她毕竟不是柳西仪。
迟未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清晚又再发来:晞晞,小姨很想你。
柳清晚:周末一起吃饭好吗?
想这个字真的很神奇,它就像迟宗越给她买的那碗红豆冰,只要一出现,极轻易就能击碎她因害怕失望而垒起来保护自己的壳。
她虽然面上总是装得不在意,但其实,心底依旧是期盼的,期盼那份曾经真挚而又热烈的,只独属于她的喜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没有被任何人丢下。
她依旧值得被爱。
迟未晞突然就犹豫了。
柳清晚又打感情牌:你不想见见小姨吗?
迟未晞彻底被击败。
沉沉叹了口气,才回复说:我要先和朋友说一下,毕竟我先答应她了。
柳清晚:好。
临时要放温嘉柠飞机,迟未晞心底一万个过意不去,她简单在微信和温嘉柠说了事情经过,最后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想又不想的。
迟未晞:不如你帮我做决定吧。
温嘉柠回复得很快:那就去啦。
迟未晞:为什么?
温嘉柠剖析着:晞晞,其实你就像一个榴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硬邦邦的,但我知道,你的内心一直都很柔软。
什么啊,迟未晞:.........
迟未晞:求求你了,用天使铃铛可露丽来形容我好吗。
温嘉柠:好啦,美丽天使。
迟未晞:泥奏凯啦。
温嘉柠:嘻嘻。
晚饭最后还是定在了迟家的连锁茶楼。
毕竟是百年字号,那些在外吃不到的失传手艺,只有迟家不嫌工序复杂,一直保留着这一手。
偌大的包间里,柳清晚夹一块鸭脚扎感叹:“我真是想死这一口了。”
外婆说:“早让你回来你不肯。”
柳西仪也附和:反正小扬也大了,你是真没必要一直在那边陪着。
小扬是只比迟未晞大两个月的表哥。
妹妹在这时吧唧嘴问:“哥哥呢?”
外婆说:“哥哥还没放假呢。”
妹妹:“哦,可是念念放假了。”
迟未晞夹了一口米饭进嘴里,无味的。
想起刚才与小姨的寒暄,不过也就是她轻拽她的胳膊,左右看两圈说:“长大了。”其实也没什么,但当她抱起妹妹,捏着她的脸笑问:“念念,你是不是想死小姨了?”
那种语气里无意识透出的熟稔,以及行为上的热切,一下就令迟未晞觉得,她高估了那个“想”的分量,因此那条特意为柳清晚准备的小方巾,她只把它关在背包,并没有送出。
不然就要闹笑话了。
很快,外婆不知为什么突然说起姨妈家那个小女儿,说她好好的红圈合伙人不嫁,偏要跟个拉货的,姨妈都要气死了。
这下,迟未晞已经无聊到在数米饭粒,一颗、两颗、三颗……
她给温嘉柠发信息:我真是后悔过来了。
没等到温嘉柠的回复,外公继续话赶话,问了妹妹几句关于早教班的问题,妹妹人精得很,立马说要给大家表演唱歌。
外婆跟着打趣:“我们念念啊,完全没遗传到妈妈的画画天赋,就爱唱歌跳舞,像小姨。”
话题因此又围绕着妹妹展开,迟未晞只好继续沉默不语。
哪怕有个人跟她说说话呢。
她又不是透明的。
好在一顿便饭终于吃完,迟未晞终于得到解救,她赶紧起身,和长辈挥挥手,撒谎说已经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要先走了。
闻言,外婆赶紧说:“哦哦哦,那快走吧,别让司机久等了。”
听这话,迟未晞客套笑笑,连再见都没有和他们说。
临走前,迟未晞去了趟洗手间,刚要离开,听见外婆和小姨推门而入的说话声响,吓得她又赶紧把门关上。
外婆在那抱怨:“你也真是的,贸贸然把她叫过来,也不先和我商量商量。”
柳清晚解释:“我这不是想着都一家人嘛。”
外婆:“这都分开生活多少年了,而且念念不喜欢她,老觉得她要过来抢妈妈,你看刚才饭桌上谁敢跟她说话了。”
“好在她自己也会看眼色,全程耷拉个头,不然指不定念念今晚回家要怎么闹呢。”
柳清晚洗手:“你要早跟我说,我还能把她叫过来么。”
外婆:“诶唷,这些话要怎么早跟你说,无缘无故跟你讲念念讨厌她,以后别来往了,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嘛。”
“谁能想到你还搞这一出呢,好好一顿饭,真是吃得我提心吊胆的。”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不叫她就是了。”
“不就是你的错嘛。”
............
很快,关门声传来,偌大的洗手间再度恢复安静,只剩下稀稀疏疏的流水声音。
迟未晞坐在马桶盖上,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只是觉得,当初对她那么好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无助地抽了下鼻子,而后站起身,却迟迟不敢开门,只好又坐回马桶盖,继续无无聊聊地盯着手机。
看屏幕亮了黑,黑了亮。
好久好久。
出到大街,心里好像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想,迟未晞看着街上一派迎新景象,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树上挂了彩灯,商店挂上气球,好热闹哦,她突然停在路过的商场镜面前,看无数行人划过那片反光玻璃镜,来来又往往。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就朝镜面做了个猪鼻子,而后无语笑起来。
但其实并不好笑的。
竟也能笑得眼睛发胀。
往前五百米是一家便利商店,迟未晞背着书包走进去,低声和姐姐要了一碗咖喱鱼蛋,坐在位置上时,她朝碗里挤满了辣椒酱,红红的一大碗。
温嘉柠也许在忙,到现在也还没有回复她的信息,迟未晞把一颗鱼蛋衔进嘴里,继续无无聊聊地刷着手机。
或许是辣椒酱加太满,再拿下一颗鱼蛋的时候,那红色酱料“啪嗒”就滴在了手机上。
迟未晞鼻子倏地一酸。
她赶紧抽出两片纸巾擦拭,可好像越擦越脏。
她也太惨了吧。
哈哈。
还能更惨一些吗,可以啊,迟未晞深吸一口气,忽地点开了温誉文的头像,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切换到表情栏,选择了那颗粉白相间的小小糖。
点击发送。
一气呵成。
拒绝她吧,失信于她也没关系的。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温誉文回复很快,却不是想象中的拒绝,只问她:你在哪?
在哪?
在哪?
迟未晞好像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措手不及了,她突然沉下气,开始慢悠悠地把鱼蛋戳进嘴里,然后皱眉思考着,她在哪里呢?
她还可以在哪里呢?
却突然就被辣哭了。
惨晞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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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辣椒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