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蝉鸣开始在烈日下沸腾,柏油马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我依旧朝九晚五,挤着永远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做同样的路线回家。
只是,我再也没去过那家便利店。
我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那个人的脸,那些零碎的对话,还有那个连道别都没有的结局——都会慢慢模糊,最后变成记忆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节点。
毕竟,我们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匆匆相遇,又匆匆离别。
也是,成年人的世界本该如此——相遇时不必寒暄,离别时无需告别。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最称职的过客,连脚印都留得恰到好处的浅。
我从小就不爱说话。
在班级里,我是那种坐在角落、安静到几乎透明的学生。老师偶尔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站起来,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而我总是独自一人。
但我并不觉得难过。
我习惯把情绪藏起来,不高兴了就在心里骂几句,或者回家跟妈妈絮叨絮叨。如果事事都往心里去,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早就抑郁了吧。
所以,即便心里空了一块,我也只是照常生活。
要说失落嘛,难过呀,当然是有的,但我能怎么样呢?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不在意就好了。
反正,总会忘记的。
-
某个周六,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瘫在床上刷手机时,闺蜜突然打来了电话。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学生时代,她总是拉着我融入集体,哪怕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我点了接听。
“喂,干嘛?”。
“你这什么语气啊?”她抱怨,“我这周快被我导师折磨疯了!”
“怎么了?”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沾着薯片碎屑的手指。
“别提了!他简直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你想吧,他要写论文,就直接甩给我。从找资料到数据分析全扔给我做,自己动动嘴皮子完了……”
我们俩考的是一个大学,毕业后,她不想工作当牛做马,就继续考研读研;我不想考试熬掉头发,就去找工作实习。
可惜,老天弄人,她读研要当牛做马,我工作也熬掉头发。我们两个,冤种闺蜜,同病相怜。
“那你拖着不做不就好啦?”我懒洋洋地说着,又随手抓了一个薯片塞进嘴里。
“哎哟,你不懂。我要是不做,那以后导师那里有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我。导师不止我我一个学生,但我就这一个导师呀。我给他干苦力,他给我找资源,唉,互惠互利罢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终于能休息休息了,你请我吃饭吧。”
“不要。”我干脆地拒绝,心想,她绕这么大个弯子就为了让我请她吃个饭,真是煞费苦心。
“为什么?!”
“不想出去。”
“就陪我去嘛!”她开始耍赖,“我被导师折磨了整整半个月,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就想让闺蜜请我吃顿饭,还被残忍地拒绝了,我命好苦啊……”
我:……
戏精上身。
我继续沉默,她持续输出。
蝉鸣声从窗外涌进来,刺耳又绵长。我盯着天花板,半晌,终于妥协。
“……好。”
“真哒?”她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
“嗯,对。”
“请我吃饭?”她又确认一遍。
“嗯,对。不过,不能太贵,你消受不起。”
闺蜜:……
“嗯,那好。”她停了一会儿,“今天你有空吗?”
“有,今天去?”
“对对对,就今天去,我可太想念我的好闺蜜了!”
我:……
“那金主爸爸,你什么时候有空捏?”她讨好地说。
我看了看时间,说:“吃晚饭吧,我起得晚。”
“那就……我五点过去接你吧。”
哟呵,接我?真是,识时务。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答应道:“好。”
闺蜜满足地说:”行,就这么定。我先搜搜我要吃什么……”
-
挂掉电话,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热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夏天特有的灼热。
-
“喂,金主爸爸,我快到了。”闺蜜给我打电话,汇报着她的行程。
“好。”我一边拉开衣柜门一边说,“你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我吧,我过去找你。你就别进来了,还要登记。”
“哎呀,好闺闺真疼我,爱你爱你。”
我听了这话,打了个哆嗦,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她可怜巴巴地应了:“哦,好的,金主爸爸。”
旋即,她又嘟囔了一句,“看来你还是喜欢这个称呼嘛,不早说……”
我:……
倏地,我想起来,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啊?那你不早说,你是哪个区啊?”
那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无意识地弯了弯唇,殊不知我已经沉默许久,电话那头早就等不及了。
“诶?喂,挂了?……没啊……喂,喂?”
我回话:“欸,在呢。”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闺蜜抱怨了一句,又说,“你赶紧下来吧,我快被烤焦了。”
“好,马上。”
说完,我挂了电话。
正换着衣服,我才如梦方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回忆什么。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糟心事全都甩出去。
忘了吧,是时候,该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