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 第9章 梅雨

2021年7月23日。

不知道以什么身份保护她，就连她的律师都比我更有发言权。无论她的选择如何，只要她选择我，我永远是她的退路。

——《鸽子观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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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姜鸽还是像往常一样正常上下班。

晚上去电视台上班，正好碰见几个加班刚下班的人。之前姜鸽在黄金时段新闻部门工作的时候，那几个人是姜鸽的同事。

没想到会碰到姜鸽，脸色变了变，像是躲着瘟神一样急忙远离。

姜鸽看着她们的一系列行为，没什么反应，还是面色不改照常上班，如微风过境，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工作结束后，姜鸽又饿又累，想着这个时间点很多餐厅都关门了，也懒得去lang吃饭，准备回家煮个泡面吃。

收拾好东西走出去，正好看见同样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林子。似乎是想要和姜鸽说句话，但是却又有些犹豫，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还是鼓起勇气站在姜鸽的身边。

“鸽子姐，我去对面便利店吃点东西，你要吃吗？”

姜鸽看了林子一眼，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进便利店，买了点关东煮和热饮，坐在便利店里吃夜宵。

姜鸽不爱说话，林子就自己一个人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晚上下班饿了经常到便利店买关东煮。”

“以前没觉得有多好吃，晚上下班饥肠辘辘的时候，才觉得这个是美味。”

“一开始这么晚下班还不习惯，习惯了之后感觉也没那么差。”

咽下最后一口关东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吃饭时和她的人一样，安静内敛，慢条斯理，感觉好像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

“鸽子姐，你晚上饿了吃什么？”

“泡面。”

也是，这么晚了回家还能吃什么。

“今天晚上那个听众的故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后续，不知道他和他喜欢了多年的女孩子最后能不能在一起。”

“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得多可惜啊。”

“那个女孩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喜欢她这么多年了。”

“鸽子姐，你觉得呢？”

“有志者事竟成吧。”

“嗯，相信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隔天是周一，所有部门刚刚结束会议，大家的工作软件中就收到了一份文件。

文件中包含着一份完整的聊天截图和一份录音。

姜鸽为了黄金时段节目主持人的位置勾引王主任未果反而被贬到夜间电台的事在台里传了很长时间。期间姜鸽没为自己辩解过，大家几乎都默认了这就是事实，纷纷私下里议论，说这么年轻漂亮却没走正路，好好的职业生涯都被她自己给毁了。

但没有想到，事情的反转来得这么快。

聊天截图上面的时间明确，几乎都是晚上发的消息，全部都是王主任单方面给姜鸽发一些暧昧的消息，甚至到了后来言语越来越露骨。而姜鸽要不就是不回复，要不就是严词拒绝。

录音是王主任性骚扰未成，把姜鸽喊进办公室里的一段对话，对话中王主任明确给了姜鸽两种选择，一是听了他的“建议”，这样黄金时段节目主持人的位置就是姜鸽的。第二是拒绝，那么姜鸽将会被调到台里最差的节目。

姜鸽选择了第二个。

本来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但不知道被谁听了墙角，散播出去的内容就是姜鸽勾引王主任未果反而被调去夜间电台。

姜鸽当天下午被喊到了台里。

去领导办公室这一路上，姜鸽接收到了很多人的各种不同的眼神。

好奇、不屑、惊讶、敌意、戏谑……

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看她，而是等她经过他们的身边，他们有的用余光打量她，有的趁着她背对着他们，转头看她。

姜鸽走到办公室门口后敲了敲门，推门便看见了办公室里的几位领导，见姜鸽来了，看向她的眼神并不是很友好。

心想自己还挺有面子的，这件事还惊动这么多领导。

副台招呼着姜鸽坐下。

姜鸽坐下后看见副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副台和王主任的关系比较好，两个人私下经常约酒。

果然。

“小姜啊，今天你发的文件大家都看见了。你怎么能利用台里的办公软件发那样的东西呢，影响多不好，这事你过分了啊。”

“有什么事情，受了什么委屈，你直接到办公室找我，我都给你解决，你说这是做什么。”

“您要是能给我解决，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小姜你这话说的，我对大家的关心有目共睹。”

“小姜啊，我们都觉得老王不能做这样的事，你是不是误会了？”

“或者是不是他话的意思没说明白，你误解了？”

姜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突然有些想笑，“聊天记录和录音都摆在您的面前了，您怎么不信我呢？”

“不是我不信你，老王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么您的意思是我那些截图是伪造的了？”

姜鸽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一摞文件直接摆放在副台的面前。

“这些聊天截图和录音我已经去公证处做了公证，也请了律师，如果您不信的话，我可以直接委托律师起诉。究竟是谁的问题，我们听法官怎么说，到时候您可以抽空去听一听。”

本来可以私下解决的事情，闹到外面去影响更不好。

其他几位领导一直没说话，见姜鸽这样说，才开口打圆场。

经过几位领导的讨论后，再三和姜鸽保证这件事会严肃处理，让姜鸽等待台里的处理结果，会尽快给姜鸽一个满意的答复。

姜鸽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都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刚出办公室就接到了谭兮电话。没立马接通，而是走到洗手间给谭兮回电话。

“干嘛。”

“你今天不是被叫到台里了？打电话问问你情况。”

“你路子还挺广，这件事都知道。”

“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你前几天从公证处拿了东西，正好周一开大会，所有部门的人都在，在你们台专用的办公软件里发文件最合适，直接抄送给所有人，而且周一台里的领导来得最全。”

“你从公证处拿到东西后你就想好怎么做了。”

“看，你姐妹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虽然是一步险棋，但姐妹支持你，这事就得这么干。”

“让他们都看看你的厉害。”

姜鸽听着电话那边谭兮的声音，无声笑了笑。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怎么样，事情怎么解决的？”

“还没说。”

“那就先别想了，你家附近商场新开了个日料店，明天或者后天去尝尝？”

“行。”

姜鸽刚挂断电话，就听见卫生间外面有人推门进来，还说着话。

“你说姜鸽这件事到底是王主任性骚扰还是姜鸽勾引？”

“谁知道呢。”

“刚刚看姜鸽进来那个样子，看着挺有底气。”

“当时是谁传出来的？”

“不知道。”

“她不会真的是被冤枉的吧？”

“就算是被冤枉的，她那张脸也不像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

两个人推门进来，正好撞上出去的姜鸽，慌乱了一瞬，又像是碰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连忙躲开。

姜鸽没想到出来就又碰到了人。

以往张妍看见姜鸽总是会上前打招呼，但今天却什么都没做，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张妍撇开视线，拿着水杯去茶水间接水。

姜鸽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张妍几眼，转身离开。

台里说会尽快给她答复，姜鸽也不着急，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睡觉，顺便还出门和谭兮吃了顿饭。

谭兮心情不好，用筷子夹寿司的时候都很用力，像是要将寿司夹断。

不知道上哪受了气没地发，最后遭殃的是寿司。

没等姜鸽询问，谭兮这个藏不住事的就主动和姜鸽说了这件事。

其实事情很简单，她想约齐烁吃饭，齐烁一直没时间。

姜鸽笑着调侃道：“你之前不是整天蹲你那当红小生吗？”

“别提了，我还没蹲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被其他的狗仔爆料出有嫂子，私生活混乱什么的，还被嫂子亲自出面锤了。”

“所以你转战阵地了？”

“我约都约不上，还转战阵地呢。”

“行了，他工作性质确实特殊。生气归生气，追人有点耐心。”

“我知道。”

除了和谭兮吃饭，姜鸽还去过lang两次，但没遇见过林越。

周五收到了处理意见，确认没有问题后，台里的文件直接抄送给了所有的人，包括在家里躺着看电影的姜鸽。

文件不长，明确说明了对于王主任的处罚意见，撤职，很直接。短短几行字，没有提到姜鸽的名字，只提了对王主任的处罚。

周末姜鸽照常去上班，到了录音室，林子已经准备就绪了。见姜鸽开门走进来，急忙走到姜鸽的身边，“鸽子姐，你来啦！”

“嗯。”姜鸽点了点头。

林子很识趣没有说王主任的事情，心情很不错地给姜鸽做着助手。两个小时的电台时间很快过去，两人收拾着东西下班。

录音室在三楼，电梯坏了还没修好，两个人走楼梯下楼，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们下楼的声响亮起。

狭小的楼梯间，寂静无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鸽缓缓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

憋了几个小时的林子终于能问自己想问的事情：“鸽子姐，你是不是很快被调回去了？”

这个问题姜鸽也考虑过，但觉得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这么快，摇了摇头，“不知道。”

“希望鸽子姐能回到你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但想想你走了，我又舍不得。”

两个人说着话下楼，姜鸽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抓拽住了手臂。

湿热的手心，粗糙的手掌，滚烫的温度，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捏碎。

迎面就是带着酒气的，王主任的脸。

相比起上次见他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憔悴极了。

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挣脱，但对方力道太大，姜鸽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你干吗呀，放开她！”王主任被撤职，林子也大胆起来，没什么顾忌地帮姜鸽，“再不放手我们喊保安了。”

本就被撤职，这个时候不想再惹出事端，王主任松开手，看向姜鸽的眼神带着狠戾，“姜鸽，我不就是给你发了几条信息，你至于做这么绝？”

性骚扰在职场并不少见，被人发现或者被举报后，他们总是会说自己没做什么，不就是发了几条信息？不就是随口调侃了几句？你的底线是不是太高了？怎么就你抓着不放？

那些男人们总是喜欢将所有的错误推到女人的身上，你衣着暴露，你行为不检点，有的时候太漂亮在他们眼中也是一种勾引，也是一种错。

凭什么。

女性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困扰。

在这方面，姜鸽不会放任自己受委屈，有仇就要报，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没错，错的是他。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不是吗？”

“惩罚？我被撤职了！”

“多好，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被姜鸽的三言两语激怒，又想伸手来拉姜鸽的手臂。

姜鸽下意识向后退，没站稳，本以为自己即将摔倒，却不料有人一把将她拉到了身边。肩膀撞上胸膛，淡淡的檀香味，很熟悉。

姜鸽侧头看见了出现在她身边的林越，一身西装，风尘仆仆，或许是跑来的，气息有些不稳。

林越上午听杭睿说起姜鸽的事情，一直以为姜鸽会拿着那些聊天记录去起诉，但没想到姜鸽将那些文件全部抄送给了她所有的同事。

这样做的后果无法预料，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加班，没来得及吃饭就往电视台那边赶，刚到就看见姜鸽被人纠缠的画面。

本来想着等姜鸽下班的时候到单位楼下堵她，但没想到半路跑出来个程咬金，听林越自报家门说是律师，也没敢多纠缠，灰溜溜走了。

王主任走后，林子很识趣主动说自己回家。

林越送姜鸽回家，主动打开副驾驶的门让姜鸽上车。

姜鸽也没推脱，怕林越走了后王主任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便上了车。

林越开车途中和姜鸽说话。

“今天听杭睿说你没有选择起诉。”

“嗯，起诉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其实起诉是最保险的方式。”

“我们所之前代理过类似的案子，当时那个女生手里没有证据，却决心想告她的上司性骚扰。她提供的证据太少了，没有电话录音，没有详细的聊天记录，想要打赢官司太难了。”

“他的上司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企业家，但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到了法庭上对方反咬一口，导致名誉破产的人不是她的上司，反而是那个女生。”

“你现在手中有充足的证据，即使不能让他进去，但当众道歉还是能做到的。你这样直接将文件抄送给所有人的方式太冒险，太激进。”

“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他或许会反告你。”

“他那么爱面子，不会这么做。”以姜鸽对王主任的了解，他不会是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

见姜鸽完全没有后怕，完全没有后悔，林越觉得心里憋了一口闷气，气她不考虑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完全不给自己留余地。

“万一呢？”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

“姜鸽，无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考虑清楚后果。”

姜鸽不喜欢被人教训，虽然本意是出于关心，“林越，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姜鸽的语气有些不好，林越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越界了，垂眸道歉：“抱歉，职业关系，习惯做事情考虑好后果。”

姜鸽理解林越的这种顾虑，但他不是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式，摇了摇头，“没事，你不用道歉，我也有问题。”

随后抬头看他，安静的车厢里，姜鸽的声音轻柔，没有什么情绪：“林越，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或者说，你身边的朋友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本来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因为车祸被停在了半路上，车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好在前面传来消息说很快解决，没耽误多长的时间。

姜鸽在车上，林越车速很慢。

林越把姜鸽送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林越没喊醒姜鸽，而是一直静静看着她。

脑海中不停浮现着电视台楼下的场景，想起那个人抓着姜鸽手不放的样子，心脏被紧紧揪住一样难受，心里的怒火蹭蹭往外冒，不过幸好姜鸽没事。

姜鸽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捕捉到姜鸽的微动作，林越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将她紧皱的眉毛抹平，不料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是他骨节分明的手，和他温柔缱绻的眼神。

林越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留在空中，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收回来。

刚睡醒有些迟钝，没注意到林越不同以往的神情，“怎么了？”

“没什么，你头发乱了。”

“奥。”姜鸽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抱歉，在你车上睡着了。”

“没事。”

“今天谢谢你，有空请你吃饭。”

“好。”

看姜鸽家客厅灯亮了之后，林越才开车离开。

本来上班就烦，晚上又遇到了李主任，姜鸽洗完澡后也睡不着，躺在客厅沙发上，关了灯，客厅唯一的光源和声音只有那个她随手播放的电影。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到了林越发来的几条消息，看时间应该是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

林越：你在车上睡着了，我仔细想了想刚刚我们探讨的问题。我认为，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观点不同在所难免。我之前接过一个案子，对方态度嚣张，坚决不和解，并扬言说他一分钱都不会掏，还要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中途找了其他途径，用了一些手段挖到了他之前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后来，本来能判7年的他判了14年。

林越：你问我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我无法给你确切地回答。因为我不是你，我不会处于和你相同的处境。但抛却我的职业，以我这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为你兜着底。有我在，你永远都有退路。

林越：我们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会遇到很多困难，这些困难让我们痛苦、彷徨、失意。同样，这些困难也让我们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可是无论遇到什么，哪怕是走到绝路，我们都要有与不公抗争的勇气。

林越：姜鸽，有的时候直接粗暴的途径也许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无论如何，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任何事。尽管向前走。

我会保护你。

电影不知道播放到什么画面，声音突然停止了，主人公看着空中逐渐远去的飞机，眼神惆怅。

不大的空间里传出姜鸽的细微的笑声。

晚上有事，今天的提前更新，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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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