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失去意识前,郭呤以为这里的旅程就这般结束了。
此刻她正坐在一艘飘荡的小船上,被广阔无垠的大海的波涛推向未知远方。
柔和的阳光在碧蓝的海面撒上金色的粉末,郭呤似乎暂时忘却一切,迎着光痴迷地盯着远处。
身下的湿润唤回她的神智,她疑惑地垂下头,窄小的船舱里不知何时被水浸湿,水位已没过她的脚底,正在缓慢上升。
郭呤紧张地站起身,船底陡然地摇晃让没有防备的她差点掉入海中。她立即蹲下身,抓住两侧船舷才稳住身形。
水位仍在缓慢且坚定地上涨,郭呤慌张地环顾四周,她不怎么会游泳,而身处大海孤立无援,即使是游泳健将恐怕也无能为力。
海浪将破损下沉的小船向前推,当渗入船体的水位没过船舱四分之三时,郭呤惊喜地发现远处有另一艘小船正随波摇摆。
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和远处看起来完好的小船,郭呤本能地做出选择。她最后看了眼脚下的船,跳入海中,朝着前方游去。
触碰到完好无损船只的霎那,郭呤的心稍安。浸透海水的衣服给她爬上船带来些阻力,但谢天谢地,她爬进去了。
郭呤躺下,释放肌肉中积累的紧张。起伏摇晃的船体让她的意识逐渐飘忽,她打算这次稍稍延长闭眼的时间。
再次睁眼,太阳仍悬挂在原来的位置。郭呤坐起身,擦了擦脸颊,湿润的袖口带走了她的困意。
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这?
要怎么离开?
有了暂时的安身之地,郭呤又一次看向茫茫大海,发出了人生三连问。
没有人回答,她对眼下这一切也是茫然的,只能随着海浪漂浮,将她带到任意未知的区域。
但很快她不用再思考这些绞尽脑汁也回答不上的问题,船底突兀地出现几个洞孔,每个有小拇指粗细,汩汩地往船中冒着水。
又这样?郭呤盯着冒水的孔,很快涌出的水没过船底,以更快的速度上涌,小船又要沉没了。
见鬼。郭呤抬头看向平静的海面,并没有另一艘小船在远处等着她。
脑子嗡嗡作响,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木制船舷,指甲破口处渗出的血液在船舷上留下红印,她也没有感觉。
没有,没有。
水位漫过船舱,船体已隐没于水下,郭呤入水后弯曲膝盖将手没入水底。
身体往下微沉,海水很快托举她的身体,郭呤漂浮在水面上。
气旋声时而清晰时而隐没,若非海浪的涌动,她以为自己闯入静止的画面。
又一波海浪袭来,郭呤的身体被高高抬起,但她已能保持平常心面对眼下的情况。
在海浪将她推到顶峰时,眼角瞥见远处似乎有什么在水面飘荡。
从漂浮状态改为游泳的姿势,郭呤环顾海面,果然在后侧方见到了又一艘小船。
那还等什么,她加快速度游过去,登上了第三艘小船。衣服上的海水滴落到船底,形成一小滩水渍。
她没有立即放松,先仔细检查了船体,尤其是船底。她希望这艘小船是真正的完整,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海上漂浮。
小船和前两艘一般大小,仅够一人躺下,船上没有任何物资,船底一览无余。
郭呤检查三次,确定这艘小船没有任何问题。
这回应该能休息了。郭呤如此对自己说。
但事与愿违,又一次,这艘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陡然从中间拦腰折断,郭呤再次落入水中。
不过没关系,她已有经验,会有另一艘小船出现,她只希望那艘小船能坚强些,至少让她得到充分的休息再沉。
飘啊飘,郭呤时刻注意着四周,等待着新的小船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的太阳却还在来时的位置,以至于她无法准确判断时间过了多久。
耳边的海潮声渐渐变得让人厌烦,它和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就那么重复着它单调的旋律。
郭呤好几次突兀地失去平衡,手脚乱蹬地从水下浮起。重重呼出口气,她强迫自己凝聚注意力。
时间久了又难免分神,再一次感到失去平衡后,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下沉一段距离她才想到划动手脚。
越慌越乱,越乱越慌,看起来短短的距离她牟足了劲也划不到水面。
憋气的时间到了极限,身体又出了状况,腿脚同时抽筋,在如此紧迫的时刻一只邪恶的触手从幽暗水底伸出,将她拖入水底。
四肢抽搐加剧,疼痛席卷全身,郭呤费劲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鲜嫩的绿。
郭呤是被痛醒的,身体像被碾压过,每一寸都疼,尤其是头,那里面像是装了一台绞肉机,将她的脑子搅得稀碎。
被抽空的身体怎么都使不上力,她仍躺在地面,腿蹬了蹬,像是仍在抽搐。
粗喘的气息被肺部挤压后经过气管,但在呼出身体前最后一刻被阻隔住。
脑子迟钝地转动数次她才反应过来,此刻那馒头还在嘴里。
舌头徒劳地将馒头往外抵,却被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也被出口的阻塞物堵住,她翻着白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既然没死,那就继续活下去。郭呤自嘲,这回抖着腿终于站起来。
左前腿的疼痛在身体各处的剧痛下似乎也变得平常,郭呤走路西歪东倒,但至少有了行动力。
回去的路上她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人,踉跄地走到熟悉的洞口,只要钻过去她就安全了。
她迟疑了,眼前的洞口变成两个、三个,她不确定哪个才是正确的。
抖动得愈发强烈的腿提醒她没有过多时间思考,持续疼痛的大脑也让她无法思考,她走向了中间的洞口,脚步却偏向右侧。
小孩卷缩着腿缩在洞口的墙边,太阳升起又落下,他仍没有等到它回来。
它还会回来吗?小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等了一个日夜后,他走到了它离开的洞口,坐了下来。
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阳光又将衣服晒干。夜晚有虫子爬到他脚上,又从脚面爬走,继续它们的旅程。
小孩大部分的时间都睁着眼,只在十分困顿时稍微打个盹,他想知道它是不是不会再回来。即使这个答案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洞口的草被风吹动,小孩目光呆滞地落在上面,之前很多次他都被误导,之后他的反应变得迟缓。
但这次似乎不同,草丛的晃动变得剧烈,小孩的目光也从呆滞变得专注。
红白之物从洞口滚出落在几尺的位置,目光只晃动一瞬,小孩握紧拳又一瞬不瞬地盯着洞口。
黑黑的鼻头从绿丛中探出来,随后是几对稀疏的胡须,小孩的眼睛越瞪越大,呆滞麻木的神态也被委屈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