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昕院子里,一共有六个丫鬟: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洒扫小丫鬟。
而红叶,就是洒扫丫鬟。因为分配有婆子,洒扫婢女的活,就很简单粗浅。两人扫扫厅堂,跑跑腿,看看茶水,基本没事了。
院落房间是够的,所以,丫鬟婆子都是双人间,并不是牙婆家的十人间。
在牙婆家,是暂住;而在周府,是长居。
她已经真真切切的被卖了。
闲着的时候,红叶会默背《论语学而篇》和佐料配方。她只学了这么多,也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学习,更怕忘掉已学知识。
和红叶一屋的,是今天一起被买进来的冬雪。
冬雪和红叶不一样,她是被亲爹卖给赵牙婆的。伤心是肯定有的,但更多的是解脱。毕竟在家里不是被骂,就是被打,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随后被卖,在牙婆家的两个月,她却能够吃好喝好睡好。
如今又进了官家府邸,伺候尊贵的姑娘,她觉得她的人生豁然开朗了。当大户人家的丫鬟,过的肯定比以前好。
至于爹娘,她决定把她们忘了。
也因此,冬雪是带着轻松愉悦和充满希望的心情干活的。
既然已经被卖进来,并且为奴为婢了,那就做个好奴婢吧。冬雪这样想着的时候,没想到红叶居然被姑娘赐名了。
她忍不住想,两人一起进来的,怎么姑娘单独就给红叶赐名了呢?
她想不明白,就问出来了。红叶摇头。
冬雪也就不想了,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正是单纯活泼的年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没事的时候,两人就坐在一起闲嗑。
互相交换听到的信息,两人心里却又想的不一样。
冬雪想的是,当小丫鬟不仅吃穿不愁,居然还有月钱,足足六十文。
六十文呐,她可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她得好好攒起来,等过几年,也是一笔可观的嫁妆。
红叶却想,六十文,这和在饭馆所赚的工钱相差无几。以前不愁,甚至还觉得尚可,但现在不一样,她叹口气,发起愁来。
她的丫鬟价值,最低应该值十两银。而如果想要赎身,所需可不是十两了。大概双倍或三倍的价钱,甚至更多。这其实很公平,当丫鬟的年岁,周府免费供给吃穿用度。而要赎身的时候,这些花用不可能不算上。
一月六十文,一年四百二十文;一两银子是一千文。她得三十年左右才能赚够赎身银。
她不由沮丧。三四十年后赚够赎身银有什么意思呢?她都老了啊,就和院落的粗使婆子一样大了。
她会为了赎身而坚持三四十年吗?
再有,按着一般情况,她十几岁就会被安排婚假,生儿育女,这也要花费,而其间她所存钱财能否永远不会用到呢?
这样一算,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为奴了?
一样的消息,不一样的想法,造成了不一样的心境。
冬雪心情愉快,干活时起劲儿,甚至还哼唱起来;而红叶表现如常,细看却没有精神。
她还会默背所学,但也仅此而已。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心里说:“娘啊,我该怎么办呢?您说过不让我做丫鬟,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被掳了啊,也被卖进来了,不当丫鬟是不成的。原想着,攒钱过几年赎身,可是,如果连赎身的机会都没,我又该怎么办呢?娘,您告诉女儿,我到底该怎么办?”随后,无声抽泣。
看不到前路,她处于迷茫困惑的状态。而打开枷锁的事件,是从中秋节开始的。
其一,中秋时节,今年难得一家团圆齐聚,当家主母高兴,大手一挥,赏家中仆人每人一百文。
其二,周宝昕作为常平县主的伴读,几乎每天都要带两个丫鬟外出出的周宝昕,有次回来时,两个随侍大丫鬟各得一支银钗,说是长公主赏赐给姑娘的,姑娘又赏给了她们。周宝昕也不厚此薄彼,赏二等丫鬟每人一人一支银簪子,也赏了红叶和冬雪每人一对银耳珠。
其三,有次跑腿时,看到路妈妈刺绣,和她聊天的孙妈妈不经意间的问,绣大氅的工钱是多少?
其四,又是跑腿,到厨房问燕窝好了没时,有个丫鬟掏钱让管膳食的李妈妈帮自己熬银耳粥喝。
其五,往姑娘院或少爷院传话,偶尔也会得几枚赏钱。
……
这些在不经意间所得的信息,她都有私下琢磨,觉得都是可以赚钱的路子。
犹如柳暗花明,红叶豁然开朗,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逢年过节或有赏钱,倒不必在意,有自然会有;姑娘的赏也全凭心情;刺绣是门技术,可以考虑;她感兴趣的还是厨艺,但怎么才能进厨房呢;多跑几趟腿,几枚赏钱也能积少成多……
这些想法在心里过了一遍,她觉得当前还是学刺绣和跑腿最为靠谱。
进厨房,得经过姑娘的同意,不然多少有点弃主的意思。若真一声不吭自己寻了条路子,她也不仅得不到姑娘的善意释放,还可能遭到其他丫鬟的排挤。她的卖身契是落在姑娘手上的。再说大厨房应该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想法已定。红叶没有立即行动,又观察了半月。
她发现,两个大丫鬟随着周宝昕出门后,二等丫鬟幼白和云霞也会无事,通常坐在一起刺绣。
她们当然不是卖绣品,而是闲下来为姑娘所用的帕子和衣裳绣花。
天已经冷了。幼白和云霞早在前几天便来到茶间,而红叶和冬雪便在茶间看茶水。这种活,在夏天讨人嫌,冬天又惹人爱。
红叶和冬雪这几日,看着两个姐姐绣的花样羡慕不已。
晚间,冬雪便和红叶商量了:“两位姐姐绣的可真好看,我想学,你呢?”
红叶没有想到冬雪也这么上进,倒是诧异了一下。
“我也想。”多学一门手艺,总是好的。况且,绣品也能卖钱。
“那我们两个明天就求她们教吧?”
“好。”当然好了,既然幼白和云霞也会刺绣,那肯定跟着她们学习便宜。
两人进府也有两月了。几个丫鬟都在同一个院落,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
冬雪就拉着幼白的衣袖:“好姐姐,这花也太好看了,就像真的一样。我也想学,就教教我吧。”
红叶见云霞看茶杯,她快速倒了白开水端给她:“姐姐喝茶。”
幼白和云霞互看一眼,问道:“你们当真要学?”
两人很诚恳的点头。
幼白说:“刺绣这手艺,考验的,不仅仅是技巧,还有耐力。学了不坚持,是不成的。”
冬雪:“本职工作干完了,没事的时候闲的发慌。我们不学点刺绣,真的不知道干啥了。”她在家时,真的是没有一天是清闲的。做丫鬟的工作比在家轻松多了。以前忙惯了,现在闲着就浑身不得劲。
红叶也说:“我们也是想多学点,多干点,为姐姐们分担。”
可不就是这个理。招七八岁的的小丫头进府当丫鬟,难道仅仅是让她们做洒扫跑腿的活吗?不不不,她们是一等二等丫鬟的后备之选。
一等丫鬟大了,总要放出去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媳妇,就会随着丈夫管外面的事。
幼白点头:“行吧。这几天先学打络子。这个会了,再教你们理线刺绣。”
红叶和冬雪忙应了下来。
云霞停下来,说:“我教吧。”说吧,当下就教了起来。
云霞昨天没睡好,今天精神不足。干活也没进展。因此,她干脆教了起来。
红也两人坐在旁边学。外面静极了,偶有婆子进来讨茶喝。
傍晚回来,周宝昕就知道了这事。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便忙别的去了。
她要的,就是肯上进好学的丫鬟。若只知道清闲度日,又有什么意思。
红叶两人学的认真,云霞对幼白感慨:“咱们姑娘真是慧眼如珠,选的这两个,品性都好,人也上进。”
幼白对云霞说:“你不也是?”
周宝昕身边的六个丫鬟,都是她自己亲选的。
云霞笑了:“我和你说正经的,哪里要和你取笑了。同样选人,便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先选,也没姑娘选的好。两个姑娘只顾挑好看的了。不是我说,好看有什么用呢,倒是便宜了将来的姑爷。”
幼白嗔怪:“哪里要你评价姑娘们的是非了。你要始终记得,我们是奴。”
云霞闻言叹气:“是啊,我们是奴。若不是家里穷,谁愿意为奴呢。”
幼白说:“又说傻话了不是?难道做贫民就好了吗。一样的,女儿家总归那一个出路。”
云霞又是一叹。
幼白说:“快别叹气了。再叹气,都成小老太婆了。”
两人说过就寝,不知过了多久,云霞听幼白说:“咱们跟着姑娘,还是好的呢。”
学会打络子后,冬雪便和红叶攀比速度。
红叶:“……”
络子能卖着赚钱吗?一个卖多少钱?她得打听打听,才好有兴趣和冬雪比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