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来看我,不算是单纯的探望。当然,”筱悔抬头,看了眼安纶娜认真的神态,“你应该也不期待从我嘴里听到这场会面只是空谈的消息。”
“嗯哼。”安纶娜绷着的神色软和一点,手肘搁在桌上:“继续。”
“跟我的罪名有关。”筱悔顿了顿,瞧见安纶娜微缩的瞳孔。
罪名。这具名为南之胤的身体,所犯之罪,定非无关紧要。
“她有打算?”安纶娜接上话的空挡。
“铿——铛——”座椅拉扯、餐盘归置,用餐完毕的罪犯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宝贵的就餐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再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
“嗯。”筱悔气定神闲地端着餐盘站起来,眼神示意安纶娜跟上,“她表达了施以援手的想法。”
“什么?”安纶娜瞪大眼睛,她虽然想过素来以善良著称的息莱蒂来监狱是慰问年少时的同窗,但没想到,居然是“施以援手”这么大胆的作为么?息莱蒂不要命了?
安纶娜凑至筱悔耳侧,盘子在手里颠得叮当响,音压得极低,吹过一股不安的热风:“你没在开玩笑?”
筱悔心跳一下。这个“真东西”显然编得有些过头了。
“我像是开玩笑么?”
远处的狱警已然在催促,筱悔瞟了安纶娜一眼,慢条斯理地走。
经过岁月沉淀的皮囊,在此刻灰白的一切里,反而极为生动活跃。安纶娜眉梢扬起,想问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又吞了回去。
末了,安纶娜反应过来时,筱悔已将将要离开食堂。
“不是!”
她奔过去,手扯住筱悔的灰囚衣:“只有这个么?具体的呢?有没有提到尤尼族,有没有提及我的案子?”
问话犹波涛,昂起高高的浪潮,惹得狱警为之侧目。
“不止那个。”筱悔捏住安纶娜的手腕,轻轻拽离,语气冷淡:“具体的我都记下了。但你要想知道,还是得拿出些诚意。最晚至明日的晚餐时分,怎么样?”
虽说是询问,但口吻不算好。
尤其是甩开安纶娜手掌的动作,干脆而直接:要想同我攀关系,你得先掏出点本事来。
安纶娜愣住,指尖蜷缩。
筱悔怎么可能等她的回应呢,抬腿就走——再晚一点就要露馅儿了啊喂!
......
牢房里有个东西,筱悔很在意——
书桌上摆放的物件:几本书外加一本笔记。
书应当是探监的人送来的,扉页还很新,也许是南之胤点名要看的呢?
《藤蔓养殖手册》《人体花园:植被培育心得》《植物之智》筱悔一一拿起翻阅,
视线匆匆扫去,都是很正常的科普类书籍。
不正常也不能送进牢房里。
筱悔合上书,余光瞄见牢房角落的监控,直直对着她。
还剩最后一本,是黑皮白页的笔记。
失去智能后的囚犯,重燃记事的娱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无处不在的监视,更让筱悔好奇,南之胤在层层窥探下,会记录怎样的内容?
人躺上硬直的床板,指尖摸过皮质的封面,再翻开——
“亲爱的息莱蒂,这是我在狱中的第三天,也是收到这本‘黒尼厄’的第一天。黑尼厄,我给笔记本取得名字,只有你明白其中的深意。灌注我们爱而来的事物,希望它在我死后不会被埋没。
希望它能被你看见。”
第二页。
“亲爱的息莱蒂,我在监牢里度过了四天。现在是第四天的深夜。牢房里是黑漆漆的,我在黑暗中为你留信。我相信,即使我的字迹扭曲、腐烂,你也能一眼认出来——就像我也能一眼识破你的一样。”
第三页。
“亲爱的息莱蒂,这是第五日。我在校场兜圈子的时候,瞧见了A区墙上的爬山虎。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爬山虎。它们绕着泼了墨似的墙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要生长得多狂妄,才会停下来。爬山虎.......是的,除了它,还有藤萝?
我们小时候在缠着藤的木架上荡秋千,最后是埃意德丝招呼我们休息的,你还记得吗?”
书撑在筱悔的眼前,她的手指紧紧捏着纸张,攥出难以忽略的凹陷。
这样的笔记,这样的内容.......明显有鬼好吧!
第四页。
“亲爱的父亲。哦,还有,哥哥。”
诶,有变化了?筱悔眯眼,仔细地逐字阅读——
“听好了,你们是一群杂猪,是被谎言蒙了心的人。最下流的欺诈师也可以将你们耍得团团转!我厌恶你们!”
短短几行,全是在抒发情绪,筱悔终于从这一篇章中窥探到罪犯应有的怨气。
第五页。
“亲爱的父亲。今天是纳罗瓦研究会发放最新‘融合异术’的日子,我早前预定了名额。你知道的,时新的东西我都要得到,你们也答应过我。但想来如今,我是见不到纳罗瓦的最新产品了。晨安。”
诶诶?筱悔反复翻看这两页,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为什么?在私有笔记里也要折腾“两面派”么?
第六页。
“亲爱的息莱蒂。我开始怀念贝瑟町朦胧的天和细密的雨了。
……也怀念你。”
“晨安。”
“轰隆!”
雷声震一下,很快散场,拥出身后的细雨来。
“哗啦啦……”雨丝稠密,敲上覆了白雾的窗,将本就昏暗的光线一遮再遮——“啪嗒!”开关摁下,灯具运作,亮白的光辉重新充斥梁宿的书房。
她的书桌上也摆着一封信。
寄信者未署名,但梁宿一猜就知,应当是她以前的学生。
颇有天分的孩子走上了她的老路:成为弗洛斯缇防备军的一员,并且因着头脑聪慧、天赋异禀,很快戴上了“高帽”。
不大不小的职位,恰好够得上弗洛斯缇内斗的漩涡。
学生把自个儿卷了进去,顺带还卷了他以前的老师,梁宿。
“梁宿老师,恕我以书信的方式,您知道的,我现在被迫在两派的争斗里沉浮,智能是绝对不安全的,所以我派人给您投了这封信。”
“我知道您打算回避我,可已经来不及了,合融发生的事证明这一点。在此,我向您道歉,很抱歉那群只知权势的自然派走狗袭击了您的学生,也让您失去了一支手臂。十分对不起。我想,您需要我们的帮助。”
“当年禁地重置的队伍,您是唯一现存的人,所以难保他们再骚扰您,请接受我们,接受我们的保护。我们会提供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充沛的能源。
再次,为打扰您的生活,深表歉意。
——奥赛弗·多伦”
“轰!”雨势渐大,雷声亦嗡嗡作响,空气中浓密的水汽对梁宿当初临时组装的机械臂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影响。
眼神从信滑到手臂,最后定格在她下意识掏出的那枚打火机上。
“嘎嗒。”
幽蓝的火焰晃晃悠悠,映出半弧形的阴影。
——
“旅客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圣亚北站,请您再度检查一下随身物品是否携带完整,感谢您对我们列车乘务组的支持,祝您一路旅途愉快。”
设定好的机械播报音刚落,早已候在圣亚北站的安全部警员立即警戒,摆开阵容,纷纷举枪对准列车门。
“总控室已拿到操作权。”兰熙禾压声传令:“等会我数到三,车门一开,‘捉网’异术便释放,‘迷气’组预备跟上,明白吗?”
“三”
“二”
兰熙禾弯身,枪口燃起异术的光火。
“一!”
列车门缓缓敞开,圣亚数十名擅洞察的警员瞬间发力,前锋的安全部成员也率先冲入——“头儿!”十几道声音同时喊兰熙禾。
他们七嘴八舌的汇报:“6车无!”
“7车也无!”
“2车,搜查结果,无。”
“.......”
“好,我知道。”
枪口的异术已“熄火”,兰熙禾在驾驶室,目光沿着地上拖行的痕迹,拐到门舱的夹缝,那儿沾了些粘腻的浊液:“绑匪在路上就逃了。”
此时,圣亚市。
“不错,夸。”冕冬蹲在地上,左手捏捏昂首邀功的小触手,右手则向上抛着易拉罐:刚砸了个自动贩售机抢的。
冰镇的,还是“劳动”产物,喝得冕冬很开心,唯一美中不足的......不是酒。
酒啊酒,冕冬将残有余温的罐身贴上仍昏迷不醒的弥尔因脸颊——她很喜欢这个动作,很容易拉近人的关系,显得亲昵,容易骗取信任——但她最想骗的那位......跑路了。
“好了,她身上有他人留下的保护禁制,别玩过头了。不过......这个保护禁制疏漏很大,对危险的评估并不智能,不像是高基能人类的手笔。想想也对,这个俘虏是异族。尤尼.....尤尼,独角兽。”
柯忻碎碎念,手唰唰动着,记录检测下的圣亚能量场指数。脚也不闲着,踹了下地上瘫着昏睡的70号:“嗯?别睡了,去瞧瞧鸱腐,让他去打探情报,这会儿都没回来,可别是‘进食’去了。”
“进食......唔,这个数据,圣亚市人体的可口程度比寅海会差上不少.......”柯忻又开始自顾自分析些奇怪的东西。
70号翻了个身,鼻尖耸动,嗅着圣亚雨天的阴湿气息,难得与寅海的空气相符——当然,本质还是不同的——更陈旧也更喧嚣。
但70号目前还不觉得吵,她包容这座城市的一切音响。在她还未对这片地界腻味之前。
恶人系统:亲爱的读者,今天是我销声匿迹的第二日,我在魂海里沉眠的时候想起了你们,所以挣扎着逃出笔者禁锢向你们打招呼。晨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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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罪稔之赎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