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安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他的嘴唇轻微的翕动了一下,浑身颤抖,欲言又止。
他就这么看着另一个自己,一股心酸与凄凉,在他心中不断攀升,撕裂般的痛苦,几乎要把他整个心给占据了。
他真的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他眸光湿润,淡蓝色的眼睛没有眼前之人深邃,很清澈温和,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刹那,他嘴角微不可至的苦笑一声,好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缓缓闭上眸子。
他还有什么资本去说不呢?生命和尊严,他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活下去。
没有生命,哪来的尊严?他需要隐忍,顺从。
直到等到一个时机,穿透他的心脏,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屈辱全还给他。
然后……走的远远的,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他眸光低垂,黯淡无光,不再看向眼前人,面色平静的跪了下来。
他放弃了他所有的尊严,只为了去求得可能出现的一线生机……
他卑微,油嘴滑舌,他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他微微低头伏在身居高位之人的旁边,被泪水粘合在一起的头发被碰到了青年的手指。
青年嗤笑一声,缓缓脱下黑色的指套,目光尖锐而又恶劣,带着点点调笑。
他轻轻抚了抚初安然的发丝,柔软而又温和,与自己现在坚硬的发不同,并没有打磨棱角。
还有些湿润冰冷,被泪水沾染的。
……
初安然身体有些应激性的一颤,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缓缓抬头,仰视着面前之人的眸子。
他眼角的泪痣,和自己一模一样……五官也不过比自己硬朗一些。
每当这时候,他就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在照镜子,看到一个更加成熟而又强大的自己。
这是他的渴望,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了……但也绝对不是眼前之人这样,肆无忌惮,恃强凌弱。
他想要成为青年那样的人,但他讨厌青年,打心底的讨厌,他永远不会原谅他所做的事。
即使这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怎么?哑巴了?哈…”
青年拿着脱下的指套在他脸上抽了一下,并没有太用力,但他心里到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他能感受到指套上冰冷坚硬的触感,皮质的手套有动物皮革的韧性,能感受到上面丝丝的纹理,在这么平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主人。”
初安然屈辱的流下泪水,印在玻璃碎片上,白色的光芒交辉着,显得格外刺眼。
他缓缓开口道,心中的怒意被他强压下来,表情顺从而又柔和,垂着眸,低声细语的说着。
“求你,放过我……”
他像是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说完这句话,身体就不由得瘫软下去,仿佛被抽干了体力,没经过如此屈辱的他不由得抽泣起来。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所有人嫉妒的存在,熠熠生辉。
但他却毅然决然选择了另一条路,只为了去追随一个可笑而又荒唐的梦想……
所有人都否认了他,他不停的坚持着,却一日不如一日,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天,当他再次推开家中熟悉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就这么半倚在家里沙发上,随性的玩着手中的蝴蝶刀,在空中眼花缭乱的甩着,美得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嗯哼,你们看看这是谁呀?”他自言自语的笑着,眼神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他缓缓开口,逐字逐句缓缓的说着,令人心中不由有种紧张的感觉。
“这不是我们的废物画家吗?就你……配成为我吗?”
青年轻蔑的笑着,眼神不自觉的在他身上打量。
他像是被一头野兽盯上一样,身体应激性的往后一缩,脚步也随之一顿。
跑!赶紧跑!
这是他身体给他的应激本能,像是遇到了猎食者一样,他没感觉到过这么大的压迫感,像是天生的压制。
他丝毫不敢懈怠,也没空思考,为什么家里会出现个这么奇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身体肌肉紧绷着,拉开房门,就在他庆幸已经跑出来,准备去向星际护卫队举报时……
眼前有些昏昏沉沉,有重重的眩晕感随之而来。
他心中一慌,想要伸手去抓前面的什么东西,一个狼狈的趔趄,他摔倒在地。
昏了过去……
而醒来就在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他的家里,他最熟悉的密室。只有他知道的密室……
等他恍恍惚惚睁开眼,蓝宝石般的眼睛被昏暗的灯光晃的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大脑意识模糊着,似乎在重新组合刚刚发生的事。
但他脑子像一片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清楚。
只感觉自己手被死死钳制住,并且比他高了整整一头的青年,笑眯眯的看着他。
眼中带着蛊惑的味道,似乎在打量着什么,仔细的欣赏着他在面前挣扎的样子。
他的手被高举过头顶,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钳制住他,使他一动都不能动,就只能保持一个仰视的姿态,看着面前高大的人。
身体僵硬酸软的,几乎一动都不能动。
他看着眼前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大脑思维陷入迟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血液逆流般的冲上大脑,将他的思维扰乱,使他的心脏不由得骤痛起来。
他张了张许久没被水滋润过的唇,干枯沙哑的声音从他嘴中传出,他眼神湿润濡润的看着眼前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几乎没怎么反应过来,就不由得喊出声来。
“哥哥?”
他口中带着疑问,少年的稚嫩一览无余,他扬着清澈的眸子柔柔弱弱的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囚禁了。
“这里……是哪里?”
青年目光有些颤动,似乎是心软的片刻,看着有些动摇,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像是想把他看穿一样。
但双目对视半晌,青年的眸光很快就暗沉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仍记得青年带着些许犹豫的口音,这可能是二人见面以来,青年唯一有些柔软温和的语气。
这是青年唯一一次心软,也是青年对他最仁慈的时候,也是……最像自己的时候。
他身体有些颤抖的看着他,似乎是对他的这个称呼有些打动,就这么缓缓的注视着他,放开了对他身体的限制,用那冰凉皮质的黑色指套抚摸着他的眼角。
上面有一颗,二人一模一样的泪痣。
朱红色的,像是朱砂痣一般刻在上面,又像是一点淡红色的鲜血。
擦不去,抹不掉。
“你好啊,过去的我……”
青年一边轻柔的抚摸,一边眯着眼笑着,带着丝丝的愉悦。
“我叫初安然,你可以叫我魅影……”
他说出这个称号的时候,语气稍微迟钝了一下,思考半晌之后,才又加上一句相对令他感到屈辱羞涩的话。
“但更多的时候,你应该叫我……”
“主人。”
分割线— —
曾经的天之骄子,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只为祈求未来的自己放过自己……
他卑微不堪,他屈辱顺从。
但他心中仍存在希望……会不会有人来拯救他?自己那几个朋友……应该会发现自己消失了吧。
等这个疯子走了之后,自己还是能过上平淡的生活,继续坚持自己热爱的画画。
这是他心中仍存的希望,也是迫使他坚持下去的理由……但也成了他的痛苦,他的噩梦。
他不得不一直这么苦苦坚持着,即使受尽屈辱,受尽挫折,也不能反抗。
魅影对初安然的顺从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像是国王恩赐子民一样,缓缓抬起他的头,目光温柔而又怜惜。
“真可怜啊……是不是啊?”
他强迫着匍匐在他面前的人抬起头,看着他露出最脆弱的脖颈,修长白皙……像是臣服一般的任人宰割。
这让他有种控制欲,想要将这人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这人只属于自己,他是过去的自己,是污秽不堪,让自己身处噩梦的人。
他要亲手把他一点点拆毁,吞噬他的血肉,似乎这样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帮他摆脱过去带来的阴影与噩梦。
他多么恨那过去的自己啊,懦弱不堪,永远对别人卑躬屈膝……不不不,根本就不存在。
他永远都是这个英勇无敌,令所有人都叹为观止所敬仰的最强者。
而眼前这个人,才是以前那个卑微的,苟且偷生,懦弱污秽的懦夫……
他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这样的人,他不会是自己,他会亲手把它毁掉。
一点,一点……把它做成艳丽的玫瑰花,插在自己宫殿最高处,作为纪念品,作为战利品。
这是他的恩赐,这是青年认为对初安然无比的殊荣,是他的荣耀。
初安然没有回答,就只是愤恨的看着他,不加掩饰。
这段时间受的屈辱一涌而出,愤怒几乎把他整个脑袋都给烧穿,仅存的理智瞬间荡然全无。
会被生活磨平的棱角,像是尖锐的刺一般,再次刺向了未来的自己,试图杀死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魅影死死捏住初安然的脖颈,丝毫不惜相怜玉,眼神轻蔑而又不屑的盯着他,嘴角抽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就这?呵,不愧是你啊……”
他笑盈盈的顿了顿,语气中听不出愤怒,反而看着眼前奋起反抗,眼神依旧执着而又热烈的人,有了别样的兴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太弱了吧……”
初安然自然知道自己无法杀死他,力量太过悬殊了,而且眼前这人的敏锐度又太高。
自己好几次想下毒杀死他,都被他第一时间察觉,把玻璃杯子重重的甩在他身旁,飞溅的水渍和玻璃碎渣扎在他的身上,很痛,让他遍体鳞伤。
他想反抗……但他在找一个机会。
他有些懦弱的垂下眸子,淡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又璀璨,带着昏黄灯光暖暖的橘黄色。映照在魅影的眼中。
他看到过去的自己,想到过去的往事,几乎有些恐惧的向后一缩,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反应过来了,很快便恼羞成怒,但他的确是害怕了……
害怕过去的那段往事,他害怕看见过去的自己,那个的确存在的……
肮脏不堪的自己……他真的很讨厌,讨厌过去那个自己,但他又后悔又心疼。
他仍旧厉声道,语调因为不平静的心情而又变得与众不同,高了好几个度。
“你永远是个废物,懂吗?”
他想出去冷静冷静,甩下一句狠话,站起身来。
走过初安然时,像是泄愤一样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毫无防备的初安然一脚被踹倒,眼神有些呆滞,表情却平静。
他像是早已习惯了,微微抬眸,看向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之间,魅影很快就了然了,初安然的心意与想法。
那毕竟是过去的自己,自己什么样,自己再了解不过。
他扭开密室的房门,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边,被外面的阳光一点点照耀,影子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了一些人的形象。
“哦,对了。”
魅影安静的又补了一句,没有回头,眼神平静的说道。
“不要想办法逃跑,不然你到哪里— —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建议你,好自为之。不要做有损自己的事情,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