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小会议,画风突然就变了。
好好一个迟肃然,画风突然也变了。
谷陆璃默然承受着来自整个会议室戏谑眼神的打量,压着喉头一句“闭嘴”,只当自己耳聋。
“可不是这样算的,比你学级高的就都是学姐。”谷陆璃不接宋尧山话茬,迟肃然却自觉又续上了,他抖了下手上的时间表,又故意在对谷陆璃的称谓上显示出些许亲昵来,“学弟,你跟阿璃可不是一个系的,对外汉语和人力资源管理差着半个校区呢,你们本科的时候见过面?”
博士生统共就那么些人,生活又都异常单调,朋友圈也重合了个七七八八,谁认识谁谁不认识谁、谁晚上跟谁聊了天、早上跟谁吃了饭,隔不过一天基本就都传了个遍,人际交往根本就瞒不了。
“我们——”宋尧山似乎就指着他问这句,镜片后的眼瞳莫名一亮,正要答话,谷陆璃眼尖瞅见,也不管他打算说什么,赶在他张嘴前抢先道:“宋学弟是我家邻居亲戚的朋友,前几天来拜年的时候找不着地方,在院子里偶遇问过我路,就这么认识的。”
“哦是么?”迟肃然生硬地笑了一下,眼神闪烁间含有戒备的意味,他手指下意识捏紧了时间表,偏头又瞥了宋尧山一眼,“那真是挺巧。”
谷陆璃探头,目光绕过迟肃然颇有气势地斜了宋尧山一眼,宋尧山受了她威胁,眼里却焕发出异样神采,如她所愿得也不拆穿她谎言,只温良地垂眸笑着对迟肃然点了点头:“是啊,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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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课程表,散了会,谷陆璃见时间已临近中午,就想先去食堂把饭打了。
她脱离大部队先下了楼,刚进电梯,宋尧山一把按住电梯门就进来了。
“明天是我人生的第一课,很荣幸是与学姐一起合作,还请学姐多指教。”他坦然而又谦虚地冲谷陆璃道,“我没教书经验,要是紧张说错话,还得麻烦学姐帮我圆个场。”
“大尾巴狼,”谷陆璃闻言两臂一环往身后电梯墙壁上一靠,颇不留情面地讽刺他道,“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学姐,我不太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我装什么了?”宋尧山也不恼,依旧脸上带了笑,抬手抓了抓头上的小卷卷,神情微有茫然,“你对我的误解真的有点儿深,要不然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给你解释解释?”
“我对你没什么误解的。”电梯门“叮”一声合上,谷陆璃后背正靠住那一排按键,她没急着按楼层,宋尧山也不催她,垂手任她训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警告你别想拿怕别人知道我曾经打算跟你形婚来逼我就范。说了你不合适,你就是不合适。”
“我为什么不合适?”宋尧山闻言也不否认,只追问道,“我倒想请学姐说清楚。”
“就是因为你太能装。”谷陆璃慢悠悠两步上前,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勾着他的金边眼镜往下拉,锁住他此时再无遮挡、迅速眯起的一双眼意味深长道,“精明腹黑装天真纯良很累的吧?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到底近不近视。”
宋尧山突然笑了一下,也不拦她,好脾气地垂头道:“学姐,你好像对我的眼镜跟眼睛都特别有敌意。”
谷陆璃一脸坦荡地点了点头。
“左眼近视575度,右眼725度,我小时候喜欢侧躺在床上看书,所以两只眼睛近视度数不一样。”宋尧山道,“基本这个位置——”
他往后又小退了半步挤进拐角,抬起一手捂住左眼,眯着右眼说,“——我就看不清学姐你的脸长什么样了。”
“那那天在西餐厅,”谷陆璃依然不信,“你为什么打字的时候不带眼镜?”
“金属框的眼镜通常有些重,戴上一整天鼻梁会累耳朵会疼。所以如果仅仅是在打字的情况下,我会摘一会儿眼镜,趴离屏幕近一些,也算是放松了。”宋尧山语气温和地继续解释,“我本来是戴塑料大黑框的,但是我老板嫌我土又呆,说虽然现在有了隐形眼镜可以选择不带框镜,但是金边眼镜依然是成功男人的默认标配,会给人一种可靠的心理暗示,至于精明腹黑装纯良——”
他似乎被逗笑了,视线虚虚搭在谷陆璃脸上,嘴角弧度渐渐扬了起来,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做我们这行的,也算半个心理咨询师了,见客人第一面,就得从头到尾将他细致打量清楚,从他身上分析出各种信息,你说我眼神精明或许是因为职业关系,眼神练得比较犀利。”宋尧山说完一顿,居然一塌肩膀主动降低了与谷陆璃之间的身高差,笑看着她追问,以一副求赞同求表扬的姿态说,“学姐,我真得看着很聪明嘛?”
谷陆璃:“......”
“你能要着点——”谷陆璃正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不要脸,“叮咚”一声,电梯门又开了。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迟肃然。
“你们俩怎么半天都没按电——你们——”迟肃然话没说完就断了,错愕地盯着他们俩,难以置信地话音一转,跟突然被雷给劈了一下似得,嗓音都颤了,“——这是在干嘛?”
谷陆璃紧贴宋尧山站着,手指上还勾着他的框镜,宋尧山眯着双眼被挤在电梯间的角落里低着头,莫名有些像是被调戏了的可怜模样。
谷陆璃:“......”
啊擦嘞,一世英名要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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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陆璃拎了两份三食堂的鸡丝炒面回了导师办公室,跟谈方方吃了午饭就开始进入工作,结果没清静多久,陆女士的微信就开始欢快地往外蹦跶。
谷陆璃将微信提示调成静音模式搁在桌子上,冷眼斜觑着屏幕上不停闪出的新信息,心塞得不行。
劝她下午早点儿回家的短信攻势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陆女士的耐心告磬,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了。
谷陆璃压着性子忍住砸电话的冲动,终于败给了她妈的坚持与她那份可怜的孝心。
她将来电掐断,用微信不甘不愿地回了一个异常简洁的“好”,她妈那头终于消停了。
“谁啊?这微信电话双重轰炸的,催债啊?”谈方方就坐在她对面,一偏头,眼神从屏幕侧面露出来,笑着问了她一句,体贴道,“有事儿你就去,今儿才开学第一天,导师不会管的。”
“我妈。”谷陆璃叹了口气,“没事儿,已经回她了,让我早点儿回家吃饭。”
谈方方“噢”了一声,不太想管别人家务事的同时又客气地关怀了句:“元宵节嘛,应该的。你妈妈最近状况好点儿了么?”
谷陆璃自打本科起就认识谈方方,再从研究生到博士,俩人交情也七-八年了,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了个百分之八-九十。
“还行吧,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日常服药,不发病没什么大问题。”谷陆璃指腹戳了一下手机屏,将微信未读提示点掉,惆怅道,“没事儿的时候傻白甜,一有事就神经性焦虑,能一路脑补到世界末日自己吓自己,一骇着又惊恐哭闹、心悸气喘。医生说这病成因有她性格因素也有生活环境因素,没并发抑郁症都是万幸她性子里还有占着不小比例的天真、恋爱脑和不着调,时不时跟她的软弱、畏缩、胆小唱反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求能有什么疗效,只别往重度发展就行了。”
她难得会将家事摊开来与人讲,谈方方也知她是想找人倾诉了,叹气惋惜道:“早上导师还说,九月份有个去欧洲的外派项目,一年期,头一回遇上不用去韩泰新的,她本来想让你去来着。你也知道,咱们这行都得出国实操历练一下才算圆满,我们都是本科毕业就去当过外教的,就你一直脱不开身。”
谷陆璃单手玩着手机虚着眼神出神,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她离不开人。有时候也怪我,忍不住脾气上来就呛她。”
她妈自打她爸的现任老婆死了,怀揣的复婚梦却一再破碎开始,就被诊出了中度焦虑症,再小的事儿都能让她脑补得毁天灭地,本来心脏就不好,现在又因病总是心悸。
大夫说,滴水石穿,连心理疾病亦是如此,恐怕她妈以前就已经有了这毛病,只不过初期症状不明显且那个时代也没什么所谓的心理学诊断。
可说来说去,她妈这半生能打击她到患病的,也就是她爸甩了她妈离婚那一件事儿。
起因诱因皆是他,而如今,困住她妈的那障目一叶还是他,当真孽缘。
“你就没想着找个又能照顾你,又能帮你照顾你妈妈的人?”谈方方也挺同情她,晓得她单亲家庭长大不容易,试探道。
“怎么可能,我那么讨厌——”谷陆璃下意识否定到一半,突然就想起早上迟肃然那诡异行径来,她嘴角一抽,眉头一蹙一展,舔着嘴唇觑了谈方方一眼,颇难以启齿地正要道,“学姐,我就想问你一句,那个迟——”
她话还没说完,谈方方的手机也响了。
谈方方道了声抱歉,赶紧低头接手机,张口就喊了声:“妈。”
谷陆璃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敲,结果等了半晌她那电话越打越长,母女俩唠嗑的内容还愈加诡异起来,谈方方捂着话筒脸都笑快成椭圆形的了。
谷陆璃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做她翻译,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谈方方电话才打完。
谈方方挂断电话,抬头冲她自嘲一笑:“刚才聊到哪儿了?还说你妈催得急,我妈也来了,叮嘱我五点半一定要进家门。”
“......”谷陆璃一投入工作基本就自动断绝七情六欲,迟肃然什么的也都不怎么重要了,她让谈方方问得一愣,“得,这还没到三十呢,我也快老年痴呆了。我也不记得咱聊哪儿了,估计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想起来再说吧。”
“行,也是。哦对,那个我妈呀,噗,”谈方方刚应一声,突然又莫名笑得花枝乱颤,“诶阿璃,我妈刚才让我问问你,当医生的男人你喜欢么?副主任医师。她想介绍你相亲,哈哈哈哈哈!”
谷陆璃糟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谈方方眼瞅着她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越发笑得夸张。
谷陆璃哭笑不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妈对你不好啊。”
“人家指定了要美女,你长得符合条件啊。”谈方方手掌托着下巴细细打量她,笑吟吟地羡慕道,“严格来说吧,你也不算那种明艳大气的传统美人儿,可我总觉得你五官都特会长,莫名有味道,辨识度很高。你像你妈妈?”
谷陆璃闻言笑容一滞,静默了半晌才自嘲笑了一声:“我像我爸。我妈说她当年一眼就看上了我爸,说他有着一副不知如何描述的眉眼,眉目间似藏着有故事,鼻峰上像是有钩子,钩着你想靠近他,想上前一探究竟,钩着你离不开他渐渐沉沦。”
可惜了,谷陆璃心里暗自接着道,于是,她就真的一眼之后再也不愿离开了,纵使那人已经离开,她依然愿意等在原地,等他回来。
“师姐,”谷陆璃话音未落,像是故意转化话题般又说道,“待会儿咱俩一起走。”
“成。”谈方方让她一番话搅合得心里莫名挺惆怅,闻言便顺着她道,“咱俩早点儿走,今天路上肯定堵。”
下午五点,谷陆璃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家,她妈踩着高跟鞋,扶着门框翘首企盼,紧张得还啃了啃手指甲,生怕她言而无信似的,见着她上了楼梯,眼神都亮了。
“收拾好了么?收拾好了我打电话叫车。”谷陆璃也不进家门,只站在楼口对她道。
谷先生的房子在四环外的景观别墅新城区,公交过不去,地铁不往那儿修,从她们这破旧的城中心过去七绕八绕打车费都得一百多。
“阿璃啊,你不换身衣服吗?过节呢。”陆女士自己打扮得端庄温婉可人,忍不住也温声细语地劝谷陆璃。
谷陆璃闻言一抻盖到脚面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跟个黑寡妇似的,眼神比外面倒春寒的天还冷,陆女士见状颇为识相地就闭了嘴。
正月十五的晚上行人罕至,都挤在车里回家过节。
她们一步一堵,穿街走巷、能绕就绕,等到了谷先生的别墅外,谷陆璃肉疼地给了司机两百的车费,却只换回了七个硬币和一张收据。
她把硬币一把塞进裤子口袋,披上外套跟她妈出去。
夜色里,那一栋栋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蹲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一只又一只没心没肺吃人的兽。
谷陆璃内心突然烦躁,下意识跺了一下右脚,跺亮了门前的声控灯,在一片刺眼的明亮中,这才抬手按了谷先生家的门铃。
下章得打个架,敬请期待。
虽然这篇文写得很累但是很用心也很开心,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这篇文跟我自己喜欢的类型完全不搭,也是挺精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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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误解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