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去往西北边境的路上,白拾虽然站在万仞锁的前端看不见宫肆衣,但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几次欲言又止。
“少主有话想说?”
既已被发现,宫肆衣也直问了:“你不问我和姜前辈说了什么吗?”
“问了你就会说吗?”白拾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人家特意让我出去等,还设了结界不给我偷听的机会,反正我家老祖宗估计是不会告诉我的。问你吧,十有**也是不会明说,用点手段窥探真相吧,又怕你难过……唉,不问了~拉倒~”
【宿主好茶艺。】
「闭嘴!」
【嘤!】
宫肆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露出自嘲的浅笑。
“……转生果的毒一解,我虽然能活下来,但大概永远只能是半人半魔,而姜前辈可以重新催生出转生果的效用,助我彻底变成魔族人,同样的,他也可以帮我重新变回人。他是要我做决定,继续,或者放弃。”
白拾眨眨眼,已经明白了,道:“这个魔族少主,你并不想当,但你在犹豫,说明你有必须当的理由。”
宫肆衣眼神温和:“你懂我。老实讲,在得知转生果的毒一解,我就有可能变回普通人之后,我还庆幸了一阵子。但现在,我若真的变回普通人,反倒有些害怕了。”
“因为魔尊?”
“还有些别的原因,但归根结底都是力量太弱的原因。”
若变回人,他就得从最基本的炼气学起,那是他吃下转生果之前学的东西。现在他已过及冠之年,倘若从头学起,那得花费多少年才能像白杦那样保护白拾?
他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魔界那些本就不服他的老东西们一旦得知他变回人,一定会再次发难。而魔尊自那次救下中了无极莲的自己之后,身体到现在都没彻底恢复,那群家伙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必须成为魔族少主,而且是拥有魔族完整的力量。
“那就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族少主吧。”白拾道,“你还是你,你只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拥有了本该拥有的力量。你的心是宫肆衣的心就好。”
……
【好感度 20~】
风吟皇城。
今日的皇城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尤其是国师府。平日,这里虽冷清,但也会有几个侍从走动,但现在,府邸里里外外竟空无一人。
不,也是有人的,只是这个人此刻正跪在一尊佛像前的蒲团上。他面着一张金色半脸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微微闭合,连睫毛都不曾有丝毫煽动,仿佛停滞一般。
“哒……哒……哒……”有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靠近。
此人步伐稳健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像是对于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感到心情愉悦。他悠悠然在面具人身后不远处伫立,抬手摩挲着拇指上温润的玉扳指。
“国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早早就把府里的人都遣散了……看来,爱卿这是专程留在这里,等着朕?”
山玄睁开如墨的眸子,仰望面前那尊佛像。自他来到这国师府,好像从未认真观察过这佛像,此时此刻,他似乎能从那威严无情的眼睛里看到慈悲、怜悯、悲哀,这金子塑的雕像好像突然在他眼前活了一般。
奇怪,他从不信这些,只信自己算的。可自从白杦他们来了之后,有些事情好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而他对此后知后觉,甚至毫无察觉。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在帮自己吗?
山玄也不回头看他,语气淡淡:“陛下既已看穿,那为何还是孤身一人前来?”
姬万泽轻嗤,右手的玉扳指磕在腰间的剑柄上,发出“叮”的清脆声。
“那,爱卿既已知道朕来此的目的,为何不逃?”
“残躯败体罢了,多活几日毫无意义。”山玄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转身看向姬万泽。
那是一双与佛像截然相反的眼睛,狠戾、无情、暴虐,好像从不知道何为温情,何为怜悯。
“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对吗?”姬万泽像是气笑了,神情逐渐扭曲,“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重视他?父皇如此,师傅如此,风郁和大哥如此,你亦如此!!只有他才是你们眼里最完美的帝王!”
面对这样陌生的面容,山玄只觉得悲从中来。
姬万泽握紧剑柄,咬牙切齿:“一个内心软弱犹豫不决的怂包有什么资格做帝王?换他来当这个皇帝,风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覆灭的!”
“是什么让你误以为先皇和师傅只看好三皇子的?”山玄问。
“……误以为?”
“你从小心思敏感多疑,好胜心强,尤其是在只比你小半岁的三皇子这里,你就更想事事都比强他一头!在你眼里,先皇和师傅更宠爱三皇子,对,没错!可你是否想过,他们正是因为从未想过要将皇位继承给他,所以才更加的溺爱他!”
“……”姬万泽呼吸急促,感觉自己的喉咙在灼烧。
“你以为三皇子为何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却在寺庙里一待八年不愿意回来?你以为他不知道是谁想杀他,不愿意回来就是怕了你吗?”
“闭嘴!”姬万泽拔出腰间的佩剑,怒火中烧。
山玄冷笑:“刚愎自用,自卑到极点,师傅临死前都在劝我一定要好好扶持你做好这个皇帝,可你又做了什么?弑父弑师,残害手足!现在还想杀掉护国将军?你已经无可救药!”
姬万泽哈哈大笑:“少拿这些话诓朕!他们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想怎么说都是你一面之词!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不是亲耳听到过他们说朕不如兄长沉稳有远见,不如幼弟贤德聪颖,朕还真要信了你的鬼话!不过有一点爱卿可能还真说对了,朕确实刚愎自用,若非朕只信自己,早不知道被多少惦记这个位置的人捅了多少剑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柱香快要燃烧殆尽,而紧挨着它的一匹幕帘正悄无声息地自燃了起来。
“你和风郁早就合谋要将姬曳泽带回来顶替朕的位置,好啊,那就让他回来……”姬万泽手中的剑芒大盛,直逼山玄而去,“你问朕为何亲自来?当然是因为,朕必须亲眼看着你咽气,亲眼看着他咽气!”
冷兵器没入身体的感觉并不清晰,山玄只觉得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冰冷之物强行冲破这副皮囊又扬长而去。直到那冷意陡然撤去,直冲大脑的疼痛这才炸裂般席卷全身,令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跌落在地。
如他所说,这副身体已经是残躯败体,时日无多,所以这一剑他没有想过要躲。他能做的就是把眼前这个暴君也困在此处,同他一起烧成面目全非的焦尸。
姬万泽看见起火的帘幕后便知道山玄打的什么算盘,也不准备多留,冷冷瞥了眼连说话否费劲的将死之人,转身就走,但国师府的门却像被焊死一般无法打开。他后撤一步,再次拔剑劈上木门,然而木门毫发无伤,连一点小口子都没裂开。
“你做了什么?”姬万泽调转回去质问山玄,还未等他蹲下抓住山玄的领口,便感觉自己一阵眩晕,“怎么会……来之前明明吃过避毒丹……咳咳咳……山玄!!你踏马给我起来!!”
是角落里那柱不起眼的香?他已经调查过国师府所有的丹药熏香,怎么可能……?
山玄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脸上的面具拿掉,双目失焦望向火源,祈祷这场火能将他的脸烧得彻底一点,不要留下任何他是白毅的证据,这样白杦便只会因为没找到自己而失落……
小九,我将这条命都送给了风吟,是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没有尽到一个兄长该尽的责任。
“砰!!!”
施了特殊术法的木门被超乎想象的力量从外面拦腰劈断,屋内的大火陡然间烧得更凶,火舌叫嚣着直冲殿外想要往进闯的几人。
“这么大的火,这要怎么救人啊?”沈微兰的惊呼声唤醒了捧在手心里一直沉睡的鸟崽。
“啾?”
只见两个白色的身影二话不说就闪进火海里,不过眨眼片刻,一个憋得满脸通红和姬曳泽长相颇为相似的男人被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就趴在姬曳泽脚边,姜子栀一脸厌恶地拍拍手,好似碰了什么脏东西。
而另一个身中剑伤已然彻底昏迷的人,被白杦背出来后稳稳放在地面上。
白杦双眼通红,向宋奇宴和姜子栀投去求助的目光。
“救救他……救救他!”
姜子栀指尖轻轻滑动,手腕上便裂开一道口子,将自己的血喂给山玄。宋奇宴则用自己的灵力帮他治疗心口的剑伤。
白杦喃喃低语:“大哥……”
离边境不远的小客栈里,正在吃晚膳的白拾收到了喜报。
【报!男主白杦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大哥白毅,感化值 30!】
「这么快?」白拾惊讶道。
【有姜子栀在,想慢也慢不了嘛!】
「那,白毅还活着吗?」
【白杦从火场里救下了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白拾点点头。
人还活着就好,有宋奇宴和姜子栀两个神医在,至少道别的时间是够的。
【加了感化值,宿主怎么看着反倒很伤感的样子?】
白拾拿筷子戳着碗里里的蛋饼,道:「白毅明知道杦哥在寻找他们,明明答应了杦哥要告诉他亲人的线索,却还是一意孤行要跟皇帝同归于尽,为什么?因为他有必须死或者说不得不死的理由!而且他和杦哥说话的时候,声音有气无力,还时不时咳嗽,按照套路,这是人活不长的征兆啊!与其让亲弟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还不如让自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
【啪啪啪!我嘴动给宿主鼓个掌!】
「说对了?我感化值呢?」
【加个10?】
「喂,什么意思我不问你就不给了?」白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什么叫加个10?感情这玩意儿是看你心情给的?喂!又装死?」
“吃饱了?”
耳边传来宫肆衣的声音。
“嗯?”白拾回神。
“看你发呆半天了。”
“哦,没事,在想那个传圣旨的官员。”
“放心,至少要晕到明天早上才能醒。”
他们这边的任务相对来说简单得躲,那道圣旨已经被他们成功拦截,而传圣旨的人也被他们敲晕了绑在客栈放屋里,这才悠悠然下楼吃了个饭。反正皇帝都要换新了,这拦截圣旨,打晕朝廷命官的罪什么的……就当不存在吧!
总的来说,一切顺利!
吃过晚饭,白拾已经困得快要不省人事,就差睡在饭桌上。从找到姬曳泽,到小凤凰化形,再到接到消息马不停蹄跑来边境,他们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
将白拾放到屋里躺好后,宫肆衣神色温柔,忍不住伸手在他鼻梁上轻轻刮了刮,又摸了摸脸颊,而后帮他掖好被角,挪到一旁的桌椅那里准备闭目坐一晚上,却见墙边某个昏厥的人有悠悠转醒的迹象,还发出了疑惑的“嗯嗯”声。
他弹了弹指尖,那官员仿佛挨了记重创,一头歪倒,这下真要晕到明天早上了。
宫肆衣看了看白拾熟睡的模样,这才满意地一手撑着额头,也合眼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