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骆玉珠帮着刘婶一同准备的,因不想同陈晓芸继续扯皮,在刘婶过来问要不要做几道江南菜肴时,她欣然同意了。她其实并不擅饮食,但有两道菜烧的还行,今日便做了那两道。刘婶平日里做得菜就那么几道,摆到桌上,陈骞一眼便能知道哪些是骆玉珠做得。
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醋鱼。
陈骞提筷子先动,那红烧肉色泽鲜亮,入口有一股糖香,却不会很甜,肥而不腻。
“怎么样?”骆玉珠紧张问道,母亲说了,她这道菜烧得还行的。
看着人晶亮的眼神,陈骞缓缓给了一个“很好。”
“晓芸也试试。”
陈晓芸坐在一旁,心中早就跃跃欲试,却碍于面子迟迟不动筷子。等到人三催四请,才故作矜持的夹了一块。吃完了砸吧砸吧舌,陈晓芸动了动嘴皮子,道:“不……”
“若是觉的不好吃,等会儿这道菜就都留给我和你嫂嫂吧!”陈骞道。
“不……错。”
骆玉珠闻言抿唇笑了笑。
“再试试鱼。”
“有点酸。”陈骞品尝了之后如实道。
“太酸了。”陈晓芸也尝了一口,随即龇牙咧嘴道。
骆玉珠刚要说话,就看到陈骞将鱼直接换到了自己面前,“没事,我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
陈骞吃完午饭便又回了军营,骆玉珠上午同陈晓芸你来我往实在有些疲累,吃完饭早早回了房,想着躲开陈晓芸。
不久刘婶过来敲门,说是昨日他们买的家具送过来了。骆玉珠出去时,陈晓芸正站在门口询问物件的价格,见她过来,愤恨地看了她一眼。
骆玉珠装作没看见,面容平静地让人将东西搬进屋。
梨花木的书橱、美人榻,花纹漂亮的屏风……那日店家将压箱底的东西全搬了出来,陈骞全都买了。
陈晓芸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物件,想到前不久她在霍勒津看中的衣服鞋子,他哥死活不给她买,心中顿时被气到不行。
等到将新家具安置以及清理好,屋内已然焕然一新。瑶瑶今年十六岁,被千总大人选中来府中伺候夫人,本还十分紧张,但很快她便发现千总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为人也十分温和。
她性子活泼,此刻看着那些漂亮的家具,不禁连连发出赞叹,“夫人,这些东西可真漂亮,大人对您可真好。”
“瑶瑶,这里没事了,你去找刘婶吧!”骆玉珠道。
瑶瑶闻言顿了顿,她看着夫人的脸,那上面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很高兴。
“是,夫人。”
……
下午陈骞回来的早,院里没看到人,便径直朝自己屋走去。门半掩着没关上,推开门那一刻,他便发现了屋内的变化,往日有些空旷的房间如今正错落有致放着前几日买的物件儿。
不远处骆玉珠穿着簇新的衣裳,正坐在炕上缝制衣物。她微微低着头,从陈骞哪儿望去,能看到人垂在侧颈的乌发还有白皙的侧脸。他唇角不禁微微扬起,只觉此刻屋内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骆玉珠绣的认真,也是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待察觉面前光线变得黯淡时,才疑惑抬眼,继而就对上了陈骞的面庞,一时唬的银针差点直接刺到了指尖上,人也赶紧起身。
“您……您回来了!”
“……做什么吓人这样,我还能吃了你?”
骆玉珠抿了抿唇,陈骞低叹口气,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嫩绿色小褂,一时觉得眼熟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陈晓芸的衣服?”
骆玉珠点头。下午陈晓芸拿着衣服过来,问她是不是会像他哥说的那般照顾她。陈晓芸这般说,她自然是要点头的。
“她让你补的?”陈骞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别补了,她不会穿的。”
陈晓芸自小就爱美,衣服发饰都喜欢新的,旧衣服补了她也不会穿的。
陈骞这么解释一通,骆玉珠考虑片刻摇头:“这是晓芸第一次让我帮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她。至于她穿不穿,就是她的事情了。”
陈骞挑眉,便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经过陈骞这么一说,骆玉珠倒是有了其他的想法。左右她在这儿也无事,她打算明日将那些补的重拆,在那几处破损地方绣些花样出来。
陈晓芸收到衣服时有些惊讶,一是她做好了这人不给她缝补的准备的。二是那衣服缝补的极好,原本破损处被绣上了几朵紫色不知道是什么花,还怪好看的。
不过她是不会穿的。
日子不紧不慢地朝前走,陈晓芸并没有如他哥和众人所言,同骆玉珠相处久了就喜欢上人,她依旧讨厌骆玉珠。
而骆玉珠对陈晓芸每日的小打小闹越加娴熟,能做的就做,不能就装傻等陈骞回来。
陈晓芸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陈骞,她也不敢太造次。
……
最近乌拉城接连出了好几件怪事,先是前两日动物成群结队撞死在乌拉河北面的高坡前,后此地就发现了塌陷。而最让人惊奇的是,那处塌陷后竟显现出龙状。那龙嘴边有一颗硕大的土球,形似龙珠,而大龙从脊背处断开,竟似被什么劈开了一般。
灶房中瑶瑶说着近日来的传闻。
“乌拉的老人说,百年前曾见一金龙衔珠在河中畅游,后才有太祖皇帝入主中原。”瑶瑶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说这是不祥之兆,是老天爷在警示……”
“可曾有人亲眼瞧见?”骆玉珠问,怪力乱神之事,她向来不信。
“金龙衔珠吗?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一直是这样传的。”
“我是说那塌陷处。”
“说是有猎户和渔民瞧见了,那塌陷处就在河边。乌拉河水深的很,每年不知道多少采珠人死在里头。我听人说他们采的东西叫东珠,可稀奇可贵了,所以也有人说这次塌陷许是得罪了河神也未可知?不过现在那处已经被围了起来,官府下令不许乱说。”说到这里,瑶瑶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儿。夫人便是官家人,她怎得在人面前胡说起来。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别告诉大人……”瑶瑶急道。一旁的刘婶也有些紧张,“这小丫头嘴上藏不住事,夫人不要同她计较。”
“不妨事,”骆玉珠道,“我不是官家人。”
瑶瑶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夫人可真是个大好人。
“出了这样的大事,怪不得大人这几日忙的连回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刘婶忧心道,“如今天这么冷,河边风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热乎饭。”
骆玉珠没说话,瑶瑶朝人走两步,仔细瞧了瞧人神色后道:“夫人若是担心,可以去给大人送吃食的。”
这话一出,刘婶紧忙看向骆玉珠,眼角眉梢无一处不透露着这主意甚好。
骆玉珠愣了愣道,“照你刚刚所言,那处已被围了起来,官府下令众人不许乱说,想来不能随意进出,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
“可很多人都去了。”瑶瑶道,“我家隔壁大哥就是在府衙做事,她家娘子昨日就去给他送吃食了。”
“夫人,既然有其他人去,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刘婶道。
“可是,我们也没提前说,这般贸贸然过去怕是不妥。”骆玉珠推辞道。
“夫人,送些吃食哪里需要提前说。要我说,大人不知道才好,这样一会儿夫人过去,大人才会更加欢喜。”刘婶说完瞧骆玉珠神色还有些踌躇,猜想是新嫁娘,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便又道,“夫人,为人娘子,心疼夫君,这是情理当中的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想,一会儿其他人都有热汤食吃,大人只能啃些冷硬干粮,实在是凄惨。况且其他人都有,大人若是没有,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呢!”
骆玉珠无言,陈骞作为乌拉城的千总大人,在吃食上怎么也落不到“凄惨”二字上。不过作为名义上的“陈夫人”,陈骞要求她给他体面,如若众人都有,他没有,似乎也说不过去。况且她若是不答应,难保接下来刘婶和瑶瑶这个小丫头得时时劝说,也甚是烦人。
“行吧,”骆玉珠道,“刘婶你准备些热汤食,我一会儿送过去。”
“好。”刘婶欣喜点头,一旁的瑶瑶听了也是喜上眉梢。
……
那是一不规则的深坑,此刻坑底隐约还能瞧见龙形,周围则布满了动物尸体。陈骞和一身着黑色狐氅的中年男子站在坑边,听一小兵汇报情况。
好一会儿,小兵离开。身着黑色狐氅的中年男子眉头紧拧,他看着眼前的深坑,觉自己实在倒霉。这叫什么事儿?早不发生玩不发生,偏偏碰上朝廷来人的时候发生塌陷,还出现这么个玩意儿。
“不知道那来使回去怎么说,若是陛下生气恐怕你我项上人头不保。”
陈骞没说话,孙桉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人也没了主意,心中烦躁之意更重。
此时日上中天,不远处陆续上来两个妇人,孙桉不高兴道:“怎么又让那些妇人上来了?”
陈骞摆摆手,表示这事不归他管。
“陈日循到底怎么管的?之前不是下令不许议论了吗?怎得还让人上来探视?”想到来时路上看热闹的百姓,孙桉更是生气,“你之前跟我说那来使为了活命会帮我们说话,如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用不了多久肯定传到京城。那来使就算是想要帮我们隐瞒,也没用了。”
“将军无须忧心,此乃天意。”陈骞道,孙桉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孙桉虽是乌拉的将军,但向来不爱管事。此生唯爱驯鹰,最宝贝的就是自己养的那几头鹰。此前乌拉动乱,接连换了几任将军,每一任都是来了之后便千方百计离开,唯有孙桉长久呆了下来。他不管事,盗匪也不去惹他,两方就这般默契地共存了下去。
按他自己的话来讲,只要不耽误他驯鹰,什么事都好说。
而眼前这事,往小了说是天灾,与人无尤。往大了说,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若是没了性命,自然也就不能驯鹰了,因此人才格外生气。
“天意?”孙桉气急,低声道,“你还敢说是天意,你不知道百姓私底下在传什么?还无需忧心,你说现在这样我如何不忧心?”
“将军,”陈骞安抚道,“此乃天降灾祸,实非人力可转。我听闻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一直卧病在床,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此地乃是太祖龙兴之地,多年来,为皇家提供贡品,如今该是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陛下仁孝,为了太皇太后的身体着想,定然是不会同我们计较的。”
孙桉闻言愣了愣,陈骞继续道,“来使虽不能隐瞒,但如今同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必不会让我们获罪于皇上。再说还有王家在其中斡旋,大人不必忧心。”
孙桉看着陈骞,好一会儿见人神色坚定,才缓缓道:“若是如此,陛下倒有可能会饶恕我们。”
陈骞闻言笑了笑道:“我听闻大人前些日子又得一海东青,不知这只脾性如何?”
“脾气烈得很,不过我就喜欢烈的。”说到自己的鹰,孙桉顿时转了脸色。
“这些日子,将军又要陪伴来使,又要来此巡查,想来辛苦了。不若今日早些回去休息,余下的事交予我来办。”
“行,”孙桉早有此意,只是之前心中忧虑,此刻见陈骞如此肯定,心中也安稳了下来,“那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