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然落雨。
黄昏时候,便瞧见天边黑压压的,像要落雨。初雪撑着腮,才看着呢,便泼水似的落起雨来。
云芷和雨若都不在,初雪把窗扉合上,连雨声也隔去一些。
又一会儿,云芷进门来,端着新煎的药。药碗用空碗盖着,云芷拿下空碗,摸了摸碗壁,还是热的,松了口气。
云芷将药碗置于榻上小桌,这才空出手去拍头发上的雨丝。
初雪沉默寡言,拿起药碗搅弄一番,药味夹杂着苦,扑入鼻腔。她无端记起白日里那个吻。
一时脸红。
可随后又叹气,懊恼也有,纠结更不少……从那之后,她便一直陷入一种矛盾的境地。
那时李成暄尚在江都,左右不在身边,也不怕见到。只在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他写信回来的时候……
可日子过得这样快,一眨眼,李成暄便回来了。
她分明做过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脑内演练过无数回,可是……
真站在他面前,根本溃不成军。
初雪一个劲儿搅弄着碗里的药,一旁的云芷看不下去,小声问:“郡主是怕药苦么?雨若特意甜了三大勺糖,定然不苦的。”
初雪如梦初醒,疲惫地摇头,端起碗,连勺子都没用,闷了小半碗。
云芷惊道:“郡主怎么变得这么利落了?”
从前她喝药可是苦着脸,一点也不愿意的。
虽说放了糖,可甜味与苦味并不能完美调和,反而怪怪的,又甜又苦。初雪皱着眉头,又饮了一大杯茶水,把那味道压下去。
才苦着脸道:“雨若呢?”
云芷摇头,“方才看见她在小厨房,后来便没见过了,按说也该过来了。”
初雪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但没细想,拿过旁边的书卷打发时间。
云芷起身去收拾旁处,收拾到太子殿下送的礼盒,被放置在外头。她问初雪:“郡主,这可要收起来?”
初雪看着那玩意儿发了片刻的愣,点头:“收起来吧。”
云芷点头,将东西收到架子上。
不知不觉,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雨若还未来,初雪放下书,忽然间福至心灵,惊恐万状。
“云芷,你给我找把伞来。”她声音因激动而太过颤抖,甚至有些破音。
云芷被吓到,忙不迭去寻伞,见初雪要出门,便打算跟着她出去。
被初雪拦住,“我去一趟紫宸殿,我一个人去。”
云芷有些疑虑,“可是郡主……这下着大雨,你一个人,我如何放心?”
初雪摇头,态度坚决:“我一个人就可以。”
说罢,她转身冲进了雨幕之中。
云芷看着,总觉得心中不安。转念又安慰自己,郡主是去太子殿下那儿,想必殿下会多加照拂。
***
紫宸殿中。
雨若被挟住手脚,下巴被挑起来,有些惊恐地望着上头的人。
李成暄看着她的脸,面无表情,甚至带些阴森,“你知道什么?最好如实告诉孤。”
雨若行动受阻,又被这气势压迫住,咬牙道:“殿下如此欺瞒郡主,不觉得有愧饱读的圣贤之书吗?”
李成暄饶有兴味瞧着她,重复她所说的话:“欺瞒?”
他轻揉着大拇指,低着头,目光落在那半截灯烛照出的影子上。
轻声叹息:“你和她说了什么?”
影子蓦地跳动一下,雨若情绪有些激动:“郡主那样地信任你,依赖你,殿下却颠倒是非黑白,把郡主教得……”
她说不出口。
她自郡主入宫,便一直伺候在侧。郡主刚来的时候,遭受失去双亲之苦,整个人阴恻恻地,沉默寡言。这么些年,性子也始终是沉静软弱。她无所依仗,在这宫里受了多少罪,雨若都看在眼里。后来殿下出现,倒是活泼多了。她原还觉得太子是个好人,如今想来,却是瞎了眼。
雨若眸光似箭,怨恨昭然。
李成暄毫无所谓,轻轻咋舌,又继续问下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在我走的这四个月,还发生过什么?你最好认真回忆一遍。”
李成暄抬眸,与她视线相对,唇边还含着笑意,眼神却如寒冰。
有那么一瞬间,雨若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她想起宫里对这位太子的所有称赞,一瞬间觉得封闭。
雨若冷笑一声,拒不合作。
李成暄给了柳七一个眼神,柳七会意,当即上前来。
柳七劝道:“雨若姑娘,殿下只是想知道郡主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还是如实相告,免得受皮肉之苦。”
雨若看着柳七,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她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一刻,对于生的渴望还是让她开了口:“……没有。”
雨若声音很低,吞咽一声,“只有六月中那一日,下着大雨,郡主从皇后宫里淋着雨回来,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后来我问郡主,郡主说,回来的路上被一只黑猫吓到。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稀奇事。”
柳七松了手,雨若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像一条误入岸上的鱼。
李成暄上前一步,继续问:“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在雨若身前蹲下,握住她的下巴。
雨若被迫望着他,只觉得他像是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灯烛又跳动几下,雨若望着李成暄的眼睛,打了个寒颤,如实交代:“那日郡主起晚了,我推门进去,不小心看见了……”
她闭着眼,回忆起那一日的场景,直到今日,仍旧让她难以忘记。
那是六月的一个早晨,天很热,暑气笼罩着整个人间,日头刚照进屋子,便已经炎热难当。甘露殿那些小奴才,胆子都大得很,一点不把郡主放在眼里,伺候也怠惰得很。
那日她与云芷去叫郡主起床,敲了几次门,郡主都慵懒地应着,不肯起。
后来想起来,这场景其实发生过很多次。郡主声音闷闷的,又透着些懒,甚至听得人酥酥麻麻的。
可郡主平日乖巧懂事,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多想。
雨若自然也没多想,不过那日她去问了几次,觉得不能再让郡主赖床下去。便又敲了一次门,这一回郡主甚至没应声,雨若摇摇头,兀自推开门。
幔帐落着,但透得很,掩不住初雪曼妙的身姿,她呼吸有些重,沉浸其中,压根没有发现雨若进来。
雨若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看着初雪。
初雪咬着唇,轻哼了声,头发洒落在枕上,双目失神。
直到再睁开眼,才发现站在一旁的雨若。
初雪惊呼一声,连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雨……雨若,你何时进来的?”
雨若噗通一声,跪在她床边,以一种惶恐的语气:“郡主,你在做什么?你如何能做这种事?是谁教坏你的?”
她语气之重,仿佛她方才不是在取悦自己,而是杀了个人。
初雪也慌张起来,“雨若……我……”
雨若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兀自悔恨了一通,甚至哭出来。
初雪想反驳她,她又没做错什么。
可雨若忽然放声大哭,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怀揣着一种被审判的心情,被雨若伺候着洗漱,尤其替她净了手。
回忆恍然而过,雨若愤愤:“殿下只怕别有用心吧。”
李成暄闻言,竟轻笑了声,又使了个眼色给柳七。
柳七会意,当即一个手刀,劈在雨若后颈。雨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柳七低头询问李成暄:“殿下,人该如何处置?”
李成暄抚摸着指骨,手掌向内,往外一挥手。
柳七迟疑:“殿下,这毕竟是郡主的人。”
李成暄又笑一声,轻蔑地看向地上的雨若:“你当她多护主?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已经把人卖了。若是日后再有旁人相挟,定然是个隐患。”
柳七默然,将人扛在肩头,便要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殿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携着外头雨丝一道,急匆匆地闯进殿内。
柳七护主,当即做好防备姿态,待看清来人后,才松懈下来。
初雪肩头湿了一半,头发也淋了些雨,还气喘吁吁的。她望向李成暄,急切道:“别杀雨若。”
视线一转,看向柳七肩头昏迷的人,略吐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她背过身,将门关上,吸了口气,重复:“你不要杀雨若,放她出宫,可以放她出宫,反正皇宫宫墙这么高,她也回不来了。留她命吧,暄哥哥,求你了。”
她走近柳七,示意他把人放下来。
柳七看向李成暄,得他手势后,将人放下。初雪仔细看了遍雨若,柳七解释道:“郡主放心,人只是暂时昏迷。”
初雪一腔委屈,在来的路上,雨珠打在她脸上,地上积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虽说不算多么娇惯,仍旧行进艰难。从小到大,她一旦做不成某事,或者某事做得艰难,便觉得委屈巴巴。
这会儿看着雨若的脸,自己浑身又湿哒哒的,好不舒服,便低着头,无声落泪。
李成暄道:“我都没把她怎么样,她便招出你所有事。可见日后也能反水。”
初雪听他这解释,没说话。
李成暄就是这样的人,歪理一大堆,偏还字字句句都有道理似的。
见她如此,李成暄又叹气,这是妥协了。
李成暄这辈子,做得最多的妥协,便在初雪身上。
“阿雪,求我得有求我的诚意,你说是不是?”
“过来。”
发生关系在及笄之后。女主十七了。女主重欲,在排雷加了这一条。
(怕被骂,先求生:-D)
没有爱屋及乌那种东西,疯批心里只有阿雪一个人的宽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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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