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暑气散得晚,已经八月末,还是有股子发馊的热笼罩着人。行在路上,恨不得都赤着胳膊光着腿。但宫里最是规矩森严,即便走几步路就已经热得发汗,众人还是得各司其职,忙好分内的职责。
宫女云芷刚从尚宫局领了分例内的冰块回来,冰块装在专门的铜盆之中,她揣着盆,盆里散发出来的冷气让毛孔都得到舒爽。
这好景却不长,拐过弯,便到了甘露殿。
甘露殿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但风景秀丽宜人,平日里也安静。绕过曲折的回廊,亭台水榭都从身边退开,便到了甘露殿的主殿。
小宫女们穿着浅青色的宫装,在主殿外排成一排,手里端着铜盆、香胰、方帕等洗漱物品,这是在候着长宁郡主起床。
云芷看着她们恭敬低着头,不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从身旁经过的时候,故意把步子放得重重的,似乎就是故意做给她们看。
门口还站着另一位大宫女,雨若。雨若咳嗽了声,示意她见好就收。
“郡主还没起?”云芷探头,从大门往里头看。
雨若点头:“估摸着醒了,这会儿还在缓着呢。”
云芷捂嘴笑,看一眼时辰,掐着点进门。小宫女们手脚麻利,上前来预备伺候郡主梳洗。
雨若拦下她们,“东西放下吧,你们出去,郡主不喜欢外人近身伺候。”
小宫女们在门外等了许久,心里当然有怨言,可刚被敲打过,到底不敢说些什么,乖顺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她们俩,云芷去置放冰块,雨若则去伺候床上那位。
床帐是放着的,轻纱幔帐里依稀可见坐着个人影。这人影纤瘦,即便看不分明,却无端给人一种妙处。
掀开帐子,便听见里头一声娇嗔:“雨若……”
少女嗓音清脆,但这会儿刚起,带着些黏糊的慵懒,听得人心都要酥了。
哪怕雨若伺候她多年,也还是心颤了颤。
“郡主,该起了。”雨若把帐子挂起来,替她更衣。
初雪费劲地抬头,一双凤眼还有些迷茫,眨巴眨巴,跟着雨若的动作抬手。渐缓了会儿,待眸子变得盈润而晶莹,雨若便知道,这是全醒了。
初雪不喜欢起床,每日起床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懒懒哼了声,伸了个懒腰,舒展开纤瘦而柔软的腰肢,细而匀称的腿从薄被里蹬出来,小巧的足微微蜷曲着,用红色花瓣汁染的脚指甲衬得她脚背愈白。
纤细的脚踝被雨若轻抓住,替她套上袜子,遮住那些青色血管。
初雪低头,娇憨笑了声:“多谢雨若。”
雨若哪敢受她的谢,她是奴婢,伺候主子天经地义,主子待她好,那是情分,可不是本分。雨若替她穿好鞋,扶她到紫檀木的梳妆台边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娇靥。
杏眼桃腮,明眸皓齿,青丝如瀑,雨若一时看痴。雨若从九岁便跟着初雪,初雪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幼时还好,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便让人移不开眼。到这两年,更是褪去了稚气,愈发长开。
宫里的美人扎堆,可雨若还是觉得,初雪这张脸,总是比她们略胜一筹。
脸是风情万种,可眼神却又纯真,又纯又欲,哪个人看了不得叫声好?
她轻搂起初雪的一头青丝,拿过梳子,仔细地梳到尾。
云芷那边弄好了,净了手过来帮忙。
云芷不比雨若沉稳,当即惊呼一声:“郡主是一日比一日漂亮了。”
初雪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任由她们摆弄。
云芷看她这兴致缺缺的反应,不由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又叹气,“郡主就是性子太柔了,才被大公主欺辱到脸上来。”
初雪听见大公主三字,眼神一动,又很快暗淡下去。
雨若反驳云芷的话:“话也不能这么说,郡主毕竟身份尴尬,大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生的,哪儿能与她作对。”
云芷不服气,“可是大公主也太过分了!”
前些日子中秋宫宴,大公主李宛故意刁难她们郡主。她们郡主时年十七,这年纪说大不小。在大齐,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十六岁结亲。李宛比初雪大一岁,今年十八。皇家向来是要留几年,即便留到二十,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她们郡主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没爹没妈的孩子,指着谁说亲事?郡主与君上不亲厚,又不得皇后娘娘看重,没结亲是寻常事。
李宛是皇后娘娘嫡长女,自然爱重,去年说了一门顶好的亲事,是明侯世子。那明侯世子谦谦君子,又极有才能,年纪轻轻,已经入了大理寺。
大公主便拿捏着这点嘲讽郡主,说她生得妖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人要?
郡主当即便白了张脸。可这还不止,大公主竟还拿着这事抖落到君上跟前,又与皇后一番假仁假义,最后竟说要给郡主指一个七品小官的儿子。君上竟然也丝毫不念及情分,竟当场下了圣旨。这婚事就这么成了。
云芷和雨若皆是向着初雪的,她们都觉得,以初雪这样貌品行,怎么着也不该如此。
云芷提起这事,又红了眼眶,“若是将军与夫人尚在,哪儿能叫您受这种委屈?”
初雪垂眸,叹了口气,从桌上抓了一把糖球,放在云芷手心里。她勉强笑道:“不气了,吃点糖吧。”
雨若却不动声色看着初雪,她比云芷知道的略多一些……
她倒觉得,这似乎也是件好事。
云芷攥着袖子抹了把眼泪,把糖球塞进袖袋中,转移话题:“今天那些人总算是老实了。”
她口中说的,正是服侍的那些小宫女们。因为初雪身份尴尬,又不被重视,她们平时伺候也不尽心,躲懒是常有的事。躲懒便也罢了,还在私底下编排主子。
那日被雨若抓了个正着,闹到皇后那里,恰好君上也在。皇后本想敷衍了事,却被君上驳回,君上亲自发话,这才得了消停。
这话题说来说去,都是些不高兴的事。云芷瞧着初雪显然不高兴的神色,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郡主,我方才从尚宫局回来的时候,听见说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云芷记得,她们郡主在这宫里,同太子殿下关系最亲近。太子殿下也向来很宠郡主,几乎是有求必应。
若是殿下中秋宫宴的时候在,定然不会叫这桩婚事成的。若是殿下回来,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芷兀自高兴地说着,全然没有发觉面前的人越来越僵硬,甚至于手指都在颤抖。
初雪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脸色苍白,陡然间失去血色。她脑子发懵片刻,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初雪挺了挺腰,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强装镇定:“好了,别说了。我饿了,用早膳吧。”
她声线紧绷,有几个音是颤的。
但云芷只是以为她在为这事生气,并未多想,利落地替她理了理妆面,便出去叫小厨房送菜过来。
雨若替她簪过最后一支金玫瑰的钗,见她脸色难看,也退出去。
殿内剩下初雪一人,方才放置的冰块这会儿似乎起了效果,她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待缓过劲儿来,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脑门的汗。
初雪拿帕子仔细擦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神。
没一会儿,云芷便领着膳食进来。
早膳清淡,一碗红豆糯米粥,一碟金丝小卷,一碟水晶包子。
初雪毫无胃口,草率地咽了几口粥,便再吃不下。她叫雨若把东西撤下去,正想着再休息会儿,便听见来人通传:大公主到。
云芷脸色一边,露出嫌恶的神色,“她来做什么?”
初雪也懵着,才起身,李宛已经到了门口。李宛生得像皇后,眉宇间有股子气势,可她一双眼微吊,眼距又近,便总给人一种刻薄之感。撇开这,仍旧是美人一位。
李宛与初雪不同,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而也造就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姿态。她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父皇也宠爱她,没吃过什么苦头,若说有,那便只有初雪叫她不快。
初雪生得漂亮乖顺,幼时她二人一起被提起来,众人都夸初雪。李宛从那时候起,便不喜欢初雪。那时候初雪还有一个仙子似的娘,更加惹人注目。
后来她娘死了,她进了宫,被封了个劳什子郡主。李宛只觉得出了口恶气。
李宛跨过门槛,兀自停在了初雪跟前。
目光将她打量一番,见她气色不佳,李宛心情更佳。
初雪矮身见礼,“见过大公主殿下。”
李宛自然是来看她笑话的,可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和乐姐妹的样子,抓过初雪的手,“好些日子没见长宁妹妹了,今日我约了几位姊妹在宫中相聚,特来邀你一起。”
她握着初雪的手,笑得无懈可击,初雪本欲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脱。可李宛不依不饶,进一步劝道:“没事的,我瞧妹妹气色好得很,指不定就是一时苦闷,出去走走兴许就好了。哦对了,其实今日不止有我们姊妹几个,还有妹妹的未婚夫呢,我特意让六哥差人去请的。”
初雪脸色一白,见此,李宛更加愉悦。
她心想,你生得再怎样如花似玉,可人在屋檐下,没有依仗,还不是得被我踩在脚底下。
初雪低下头来,眉目间染上几分忧愁。李宛不给她更多说话的机会,生拉硬拽着,拉她出门去。
初雪被李宛拉着上了步辇,她沉默着,李宛一个人说着话:“长宁妹妹对未婚夫不好奇吗?多见见的话,便能多了解几分吧。哦对了,妹妹是不是觉得,若是太子哥哥在就好了?可惜了,太子哥哥那性子,如今圣旨都下了,金口玉言,他怕是也帮不了你了。不过你可以求他,多为你添些嫁妆,毕竟除了太子,也没人能替你多添一些嫁妆了。”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嘲讽,落进初雪右边耳朵,又从左边耳朵出去。她一句也没听清楚,她脑内飞快地思索着一些事情。
一些不能为人言说的事情。
关于她,关于太子李成暄。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哪怕是如此,都觉得手脚发凉。
仿佛那双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唇。
步辇落地的一刹那,像把她拉回现实。
“大公主与长宁郡主到。”
一些可能的雷点:
1.男主疯批一个,道德低下(这条很重要,真的没啥道德感),杀人不眨眼,城府极深,算计一切(包括算计女主的感情),可能有强取豪夺情节以及类似的道德感不高的情节,上船默认吃得下。
2.女主人间甜心,可可爱爱甜甜,但不是没有底线的圣母,以及重欲。(这条也很重要)
3.双C,身心都是,有婚前x行为,雷的话不用看了。
4.架空杂糅私设
5.以上记得看两遍,男主真的很变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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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