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归沉默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都能顺路。
“你要一起去吗?”闻笛好奇的问。
“……”
谢邀,肯定会去,但不是和裴之闻一起去。
“我还想休整几天。”郁归拒绝道。
“那裴之闻也可以休整几天,他都瘫了一百五十年了,不在乎这几天,你俩一起去有个伴儿嘛。”闻笛推了一下裴之闻,“你说是吧。”
裴之闻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废了大力气才忍住没把他推开,然后看向郁归:“和我一起去,你不是要帮我杀人吗?”
这郁归是真的忘了,但他没想到裴之闻会主动提及,郁归想算了,大不了帮忙杀完就甩掉这人,不对,是这龙:“好,杀谁?”
裴之闻道:“清安寺的佛子——玄骨大师。”
郁归眼皮一跳,杀谁?
玄骨?
要不是此时此地身份条件不允许,他真的很想摸摸这人额头看看他发烧没有。
你怎么不上天呢,那是能随便杀的吗?在场的一人一妖一龙的年纪加起来再叠十倍都没那人年纪大,那已经算是祖宗级别了,还是巨古老的那种。
虽然没打过架,但看这年纪,能活这么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你很想死?”郁归问。
裴之闻一点也不和他客气:“你办不到?”
“我不知道。”郁归将已经稍微被火烤干了的头发慢慢束起来,“但你既然提出来了,那我相信你应该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而且,”郁归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一般待在清安寺,从不下山,为何这次会来不言岛?”
裴之闻难得笑了一下,不过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他三百年前……下山杀了个人,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能让清安寺的佛子亲自动手去杀的人……这世上可没有几个。
“看来他是犯了杀戒,回不去了。”
郁归想起那人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一身繁复的袈裟,高高端坐在莲花佛台下,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回头。
记得自己年幼时随手拿衣角擦了擦对方光秃秃的头,擦完还吹了一口气看看会不会反光,对方也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就不管了。
也不知道那被杀的人是犯了什么天条。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郁归有些好奇,按玄骨那性格,也不太可能惹到裴之闻,更准确来说,都不可能正眼看一下裴之闻。不是因为瞧不起,他只是单纯的不正眼看每一个人,哪怕开天老祖来了也一样。
哦,顾珩例外,因为他是玄骨自己作孽收养长大的,而且惹那家伙不开心了,他是真的会直接提剑砍人,不给任何人卖面子。
“抢一样东西。”
“什么?”
“他的佛杖。”
“啊?”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抢的,不就是纯金的外加镶了一颗巨大的南海宝石,贵了点儿吗?
不过据说龙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可惜了,如果早说的话,他七百年前就直接让顾珩上山去抢回来。
但现在就难了。
洛不赦可以直接伸手问清安寺要任何东西,但郁归不可以。
而裴之闻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远处,也可能是郁归身后的篝火,但总之没有看着他。
郁归忽然有些恼火,虽然他自己不得已只能当谜语人,但他还是见不得别的谜语人。
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闻笛再次爬着挡到他俩之间,隔断了郁归的视线。
“诶诶诶,可以了啊,我腿又疼了,郁归你过来给我看看。”
他背对着裴之闻,对着郁归挤眉弄眼,就差没扒拉着郁归的耳朵说他心里有鬼,想找他聊聊了。
“好。”郁归也意会的点头。
于是闻笛又阴暗的爬走了。
本来准备扶他一把的郁归:“……”
还蛮顽强的。
郁归走到一旁,蹲下给他将腿上的布拆开,闻笛腿上的伤口处的肉依然外翻着,很严重,但好歹止住血了。他往上再撒了一些药粉,重新包了起来。
闻笛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小美人,还记得我说过吗,他小时候受过刺激,脑子不太好。”
郁归垂着眼眸,他知道裴之闻小时候受过刺激,他不仅知道,大概率他还是那当事人之一,刺激本人。
“所以,他是个疯的,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可别毫无后手——当然,我不是让你和他敌对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很强……比你想象的,强很多。”
郁归听着这话,心莫名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最初他以为他能保护的了当初那个小孩,最后却成了笑话:“那你……”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他师……的朋友,看在这层关系上,他不可能把我怎么样。”闻笛冲他一挑眉,“看在咱们共生死一次的份上给你的忠告,听不听由你。”
郁归并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慢慢将闻笛腿上的衣物整理好,然后抬起了眼眸。
“我知道了,多谢,但我还有一个很小的疑问。”
“什么?”
“你的白头发……是天生的吗?”
明明分开的时候还是只黑毛狐狸,怎么许久不见居然变异了。
闻笛一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问题,然后又好像释怀了一样浅浅一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单纯头发掉色而已。”
说完之后,他好像自己都被这离谱的理由逗笑了,笑着笑着又扯动了伤口,嘶哈着痛呼出声,整个人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面容扭曲,再用一个词就是活该。
另一边的裴之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但一看出事的是闻笛,也就见怪不怪的低下了头。
郁归安静的看着他,过了许久,闻笛笑够了,他帮这人将裂开的伤口重新包了起来。
动作间他似乎听见闻笛叹了一口气。
听着很无奈,搞得他也想叹气了。
“所以,裴之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他认识七百年前的裴之闻,但如今的裴之闻,他实在太过陌生。
闻笛撑着下巴,眼里倒映着燃烧的篝火:“不都说了吗,他早疯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年凤凰山的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在某一日平静的下了山,拿起一把不知名的剑,站在他面前说要复活一个人。
一双黄金瞳疯狂流转,像是平静海底的暗流汹涌,“不管是十年,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一定会……”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那人醒了之后会不开心,裴之闻早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但即使现在没有犯下大错,他迟早也得整个大的。
“是吗?”郁归回头看裴之闻,发现那人恰好也在看自己。
疑惑的,探究的,毫不掩饰**裸的眼神。对上视线后,男人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依然只是定定看着他。
郁归长吸一口气。
“你去哪儿?”,看见郁归往山洞外走,闻笛疑惑道,“天还没亮呢。”
“快了,我出去透透气。”郁归摆了摆手,没有去看裴之闻的反应。
罪城的月亮清冷,高高挂悬在远处的天空之上,月光与落在地上的雪混合着,变成纯洁的白,一时间让人恍惚着分不清。
郁归拂去了石头上的雪,盘着膝盖坐上去看着天,有月亮的时候星星就很少,星星闪耀的时候月亮就很黯淡。
他之前在魔域的十年无聊的时候经常这么做,一个人找一个安静的湖边,抬头看月亮,看它阴晴圆缺。
他会想起很多人,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发呆。作为碎叶城大弟子的洛不赦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以前从来没有发呆的时间,直到他死后才有了发呆的自由。
这发呆的十年里,郁归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过与故人的重逢。
但郁归知道死人再次醒来必然要付出代价,他也许会活下去,又或许会第二次死去,在既定的结局来临之前,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有关他的一切。
死去的人忽然复活了,然后又再一次目睹他死在自己眼前这种事情……
而杜绝这种事情发生的最简单方法就是——不要相认。
不管是闻笛,还是裴之闻。
郁归低下头,将剑紧紧抱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继续前行的勇气。
“你和他说了什么?”
山洞里,裴之闻的手掌放在火焰之上慢慢烘烤着,烈焰燃烧在他的黄金瞳中,绚烂夺目,像是不死鸟的再临。
“嗯……大概是一些不利于你的话吧。”闻笛靠着山岩,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道,“我知道你想利用他,但我还是劝你走上正途。”
“你不怕你的下场会和那些老头一样吗?”裴之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警告。
“呵,你敢吗?他会怪你的。”
闻笛丝毫没有被吓到,甚至还有心思顺带嘲讽几句,“再说了,虽然当年我的确是因为答应了他要照顾你所以才没杀你,但我确实放过了你,而且帮了你不少忙。我相信你不会当一个恩将仇报的畜生,对吗?”
裴之闻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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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