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赐婚”二字,明曦险些惊得跳起来,当场就想去捂他的嘴。
不过好歹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生生忍住了动作。
莫说明曦惊了一跳,皇帝和太后面上也是一片惊讶之色。
太后前些天听得穆华景说过要娶明曦为妻,此时虽觉惊讶,却也觉这是意料之中。不过讶异了一瞬,太后神色便恢复如常,端起手边温热的清茶浅抿了一口,将这事儿抛给皇帝:“皇帝怎么看?”
皇帝对于穆华景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料到自家弟弟会对明曦痴迷非常,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入宫求一道赐婚圣旨。
皇帝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打了几个转,生出一丝玩味:“明姑娘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她还敢想?
明曦垂着头,不知皇帝这话意图为何。
他知晓穆华景如今是被那奇毒扰乱了记忆,先前也说好了要顺着穆华景那混乱的记忆来陪他演戏,按理来说,面对穆华景这无理的要求,他要么是顺水推舟答应,要么是找几个无关痛痒的理由先搪塞过去。
现在把问题推给她是怎么一回事?
拒绝吧,怕穆华景受刺激,不拒绝吧,她实在是心里勉强。这叫她如何回答?
见明曦默默不语,穆华景偏头看她,眼眶渐渐浮上红色,眼底情绪翻涌,却坚定不肯退让,先明曦一步说道:“姑娘家面皮薄,于家世身份上,她又自知高攀,如何敢回答皇兄这个问题?臣弟心意已决,还望皇兄成全。”
见穆华景坚定非常,皇帝转向太后,问道:“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看向穆华景,见他倔强不肯退半步,叹息一声道:“哀家觉得如何?哀家能觉得如何?”
说罢,抬手轻轻拍了拍桌子,似是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哀家不想做那恶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皇帝哈哈一笑:“难得有这么一个痴情人,既然如此,便成全这对鸳鸯吧。”
说着,皇帝还与太后商量了一番,道是先前最是担心太后这一关过不去,如今不若有太后赐婚,更显对明曦用心。
一听得对明曦用心,穆华景自然赞同非常,太后也觉此言有理,便拟了懿旨,将她二人的婚事定下了。
明曦恭恭敬敬接旨,不由得偏头看了穆华景一眼。
却见他神色不如想象中欣喜,虽然是高兴的,却总觉他眼里仍然覆着一层浅浅的担忧,不知在为何而愁。
见明曦看过来,穆华景笑了一下,只是那笑落在明曦眼中,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强。
明曦对这道旨意也是担忧大过欢喜,谢了恩后,面上瞧着是高兴的,心中却总有些不宁。
先前只说陪穆华景演戏,明曦没将这事儿想得太复杂,她打算兢兢业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等穆华景一恢复记忆,她便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出秦王府,往后靠着那几间铺子和那几亩田,好好营生好好过日子。
但她预想中的“演戏”,都是有回转余地的。
譬如说她在府秦王府中与穆华景是恩爱“夫妻”,但除了秦王府,此事就只有皇帝知太后知太医知,待穆华景恢复记忆后,互不影响嫁娶。
但赐婚的懿旨一下,这事儿就是满京皆知了。
日后她能不能从秦王府中出来,还未可知。
若是秦王恢复记忆后,不反感这一连串的事情,倒也还好,若是他认定明曦是趁人之危,借机攀龙附凤,那明曦莫说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了,能不能从秦王手中安然无恙的抽身都不好说。
明曦心里想着这些事儿,心里忐忑,但在太后面前又怕被瞧出端倪,也怕穆华景眼下多心,只能强撑着陪太后说话。
好容易等太后乏了,挥挥手让这些小辈都下去,明曦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上午简直比她劳作一日还要累。
她有心想同皇帝说一说这赐婚的事情,看能否借皇帝之手阻拦一二,可又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能与皇帝单独见上一面,只能将这事儿压在心里,随穆华景出宫。
没成想皇帝仿佛是因为胞弟要成婚而心情颇好似的,让自己身边的掌事太监去送一送他二人,以显重视。
李公公将明曦二人送到宫门,寻了个机会向明曦递了句话:“陛下托老奴向姑娘带句话。”
“陛下说,这是太后懿旨而不是陛下圣旨,拖延也好和离也罢,总归还有余地。明姑娘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便是。”
明曦点点头:“多谢公公。”
李公公又笑呵呵地向站在几步开外的穆华景道了几句吉祥话,便往回去了。
明曦扶着穆华景的手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皇帝让李公公转告给她的那句话。
依皇帝的意思,这婚事她除了应下之外别无他法。
到了穆华景真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也许皇帝会在和离一事上帮她一把。
毕竟,若今日下的是皇帝亲赐的圣旨,只怕和离也不是轻易能和离的。
明曦心里有些混乱,事情发生的太多、太突然、太超出她的预料,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回到秦王府,二人会了房中,明曦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见她这副明显游离的模样,穆华景挥退了房中众人,走到明曦身边,唤她姓名。
明曦应了他一声,无意环视四周一眼,才发觉房中安安静静,只余他两人,便奇怪道:“怎么让她们都出去了?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说罢,就见穆华景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和伪装,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示自己的脆弱。
外人面前素来冷淡的眉眼此事盛满了委屈,眼眶甚至微微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明曦哪里见过这阵仗,被他这副神色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又有许多心疼和不忍,管不了那许多,先哄人再说:“怎的了?”
穆华景明明比她高上许多,此刻却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勾,俯下身来将头埋在她肩窝处,声音听着闷闷的:“你是不是不愿同我成婚?”
明曦勉强笑了笑,摸了摸他垂下来的黑发,安抚道:“怎会,我的心意,你并非不知晓。”
穆华景从她肩窝处抬起头来,眼眶红得更甚,字字句句像在控诉负心汉一般:“今日我在母后面前提起赐婚一事,你并没有很高兴,甚至躲开我的眼神,隐隐有逃避之意。”
明曦这会儿终于知道他方才在太后宫中时神色间那些担忧是从何而来了,她当时的确被他这个提议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儿没想到他还有心思看她是何反应,这会儿只能瞎编理由:“我虽愿意与你成婚,但赐婚一事太过突然,你又从未与我提我,今日在太后宫中,我也被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华景像是勉强接受了她这个理由,继续问到:“那后来皇兄问你如何做想时,你又沉默不语,那一瞬间,我真担心你会说出‘不想嫁’这三字。”
明曦当时的确对这个消息很是抗拒,从某方面来说,穆华景也算猜对了她心中所想。
不过眼下显然是不能同他说实话,明曦继续胡扯道:“天子威严,我被陛下气势所震慑,此言又关乎你我二人之将来,我自然不敢乱答话。”
穆华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继续埋首回她肩窝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你当时不言不语,我还以为你不愿与我成婚。”
说罢,穆华景直起身子,将明曦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扣住她腰肢,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里一般,声音也隐约带了一股狠意:“赐婚懿旨已下,不论你心中忐忑也好,踌躇也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这架势,听起来就像是哪怕明曦不愿意,他也要把人绑在他身边似的。
明曦也想通了,既然答应了皇帝要好好演戏,那么这事儿早已没有了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今日走到赐婚这一步,也只能闷头继续走下去。
至于后路如何,且走且看吧。
既然想通了,明曦便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她抬手回抱住穆华景,轻轻排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语气故作轻快道:“是呀,赐婚圣旨已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妻子,跑不掉啦。”
听得明曦如此说,穆华景略略松了松手臂,低头看她:“你当真不后悔?”
明曦仰着脸,迎上他的目光。
穆华景在京中有美名,她是知晓的;京中有不少女子铆足了劲儿都想嫁入秦王府,她亦是知晓。
从前她总以为是天潢贵胄的身份给他许多加持,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明曦渐渐发觉——这副皮相,亦给他加持不少。
就譬如现在,他这样真挚地看着她,明曦就已经有些飘飘然,不管他说什么都想点头答应。
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下,明曦地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笑道:“当然不后悔。”
回应她的,是穆华景的急促且热烈。
晕头晕脑间,明曦脑中模模糊糊的想到:美人计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