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听雨素来与郑贞纭交好,今日之事,虽说是郑贞纭一个劲儿的挑唆,看起来没有李听雨什么事情,可京中夫人小姐都知晓,郑贞纭这人,说难听点就是李听雨身旁一条走狗。
众人嗤笑郑贞纭,可这些声音落在李听雨耳中,又与嘲讽她有何异?
思及此,李听雨对明曦的厌恶更深几分。
李听雨心中如何做想,明曦不得而知,她也的确不关心这些。
嘉筠见李听雨面色沉沉,给交好的小姐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唱一和打了几句圆场。
见嘉筠不再多说郑贞纭所作所为,明眼人都知晓不该在这事上多做纠缠,便顺着嘉筠说的话纷纷转了话头。
只是明曦那场舞剑令人印象深刻,有不少人仍暗自回味,嘉筠更是得了空后特意走到她身旁,夸赞她剑术高超。
明曦笑着对嘉筠的夸赞道谢,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好在皇帝给她安排的身份是“明将军之女”,作为在边境长大的将门之后,会舞剑的确不算什么稀奇事,也不用她再费心圆谎了。
明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庆幸秋嬷嬷念在秦王殿下军功卓绝,说什么“秦王府的人怎么可以手无缚鸡之力”云云,力排众议为她请了骑马射箭的师傅,否则今日要如何收场,还不得而知。
也好在京中女子并不崇尚骑射,她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也就是个花架子,唬人可以,真对上穆华景那样沙场上出生入死的人来,只怕连看都不够看的。
也没想到郑贞纭胆子这样小,她连碰都没碰到她,就被得要躺进屋里去了。
明曦出了这一口气,方才被郑贞纭咄咄逼人而生出的不快也消散开去。但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有些忐忑,她这算不算是顶着穆华景的名头闯了祸?
郑贞纭挑起的风波趋于平淡,众人吃茶赏花,这次宴会看起来同从前无异。
只是仍有些好奇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明曦身上,对比,明曦只当做一概不知。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众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去。
明曦同嘉筠与宋灵玉道别后,也跟着众人慢慢往外走。
方才有不少贵女同明曦搭了话,这会儿也纷纷同她道别,明曦也一一回应。
方才为她说话的赵姑娘看起来对她尤为有好感,拉着她多说了好一会儿,还邀她有空去府上一坐。
秦王府的马车还未到,赵姑娘又单纯可爱,明曦也愿意同她多说说话。待远远见到秦王府的马车驶过来,赵姑娘也好容易说完了话,依依不舍地上了赵府的马车,明曦正要上马车时,听得背后有人唤她。
“明姑娘请留步。”
明曦闻言回头,就见李听雨从后面缓步走来,明显有话对她说。
李听雨身旁只带了她的侍女,往日里簇拥着她的那些人眼下全都不见,显然是被她特意支开了。
她唇边挂着浅浅淡淡的笑,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明曦,看起来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明曦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李听雨,对她礼貌颔首:“李姑娘。”
李听雨不紧不慢来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十足的审视与打量。
明曦被这目光看得不舒服,不由得皱了眉,刚要开口,却听得李听雨抢先一步道:“明姑娘真是好手段,哄得郡主和宋灵玉这样偏袒你。”
明曦只觉得她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李听雨继续道:“殿下身旁从未出现过女子,我不知你是用什么手段让太后赐婚,但秦王殿下被迫接下这门婚事,必定是憋了一肚子气,你若识相些,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毕竟,秦王殿下可不喜欢别人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招摇。”
明曦不大明白李听雨这种秦王府女主人般的底气是从何而来,顿了一顿,一时不知该从那一句话反驳她,毕竟不管从哪一句话反驳,看起来都是多说无益的样子。
许是她这看傻子一般的神色太过明显,李听雨的神色渐渐有些恼羞成怒,继续道:“秦王殿下与我青梅竹马,再加上有祖父从中周旋,秦王妃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我的。如今你鸠占鹊巢,莫要太得意!”
李听雨这话听得明曦直挑眉,不由道:“李姑娘你起先说秦王身旁并未出现过女子,紧接着又说你同秦王青梅竹马,意外同秦王关系亲密。这样说来,秦王身旁到底有没有出现过女子?”
李听雨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明曦全当没听见,微微一笑道:“太后懿旨赐婚,说明太后喜欢我。以秦王的脾性,他认了这门婚事,说明秦王心悦于我。至于李姑娘那些鸠占鹊巢的言论……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
李听雨气结,却又反驳不得,但又不想在言语上落下风,便故作高傲道:“你可以谎话连篇,但我这青梅竹马、十几年的陪伴,可做不得假。”
她这些话存了心要气明曦,气得她口不择言气急败坏最好。
明曦偏不上她的当,抬手点了点她身后,笑得温和:“李姑娘,你的意思是说,来接我的那位是你的青梅竹马?”
李听雨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穆华景从马车上下来,抬眼一望,便朝这边走来。
李听雨心头一跳,面颊都红润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往前迎了两步,仰起脸来,对穆华景道:“见过殿下。”
声音如春水般柔和羞怯,细细柔柔。
穆华景大概是耳朵不好,对这样的声音恍若未闻,直直越过了她,对着李听雨身后的明曦伸手道:“我来接你回府,走吧。”
明曦伸手搭在他掌心,扶着他的手跨过了门槛,还不忘回头对李听雨道别。
穆华景这才注意到了李听雨,对她略一点头,李听雨眼眸一亮,刚要说什么,就见穆华景收回目光,同明曦一道上了马车。
李听雨绞紧了帕子,越发觉得明曦不顺眼。
二人上了马车,隔绝了周围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以及那些窃窃私语,明曦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往软垫上一靠,只觉得这场宴会让她十分疲累。
穆华景原本同她隔了些许距离,见状,立刻便坐到了他身侧,展臂将她揽入怀中,垂眸问道:“怎么,方才宴会上有人让你不开心了?”
明曦冷不防被他一拉,扑进他怀里,身子僵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听得穆华景继续道:“无妨,你不说,嘉筠也会说。”
明曦动作一顿,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好笑,仿佛审问似的,便故作轻松道:“也算不开心吧,但我当场就反驳回去啦。”
她语气轻快,看起来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穆华景却不大放心,抬手捏了她下巴,细细端详她神色,见她神色不由自主有些闪躲,指尖力道加重,迫使明曦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谁欺负你了?”
明曦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怔。
她料到穆华景必然会护着她,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在意。
她数年来在秦王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心侍奉太后,生怕一个差错就被逐出秦王府,她又无一技之长,也无亲戚可投靠,若是流露街头,像她这种颇通琴棋书画,又有一副好样貌的女子,只怕会被掳去烟花柳巷,供人取乐。
明曦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日子过得谨小慎微,只扮做一个乖巧小辈,太后吩咐什么便尽力做到最好,秋嬷嬷让她学什么也尽力学到最好。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可一手琴技一笔好字都让师傅赞不绝口,道是京中同辈无人能出其右。
就连方才那技惊四座的剑术,又有谁知晓,她第一次学武时,连剑都提得勉强?
她就如一只茧,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盼能在秦王回府后,不露一丝裂痕。
可谁能想到,正是这最让她忧心忡忡的人,此时此刻却在说着最关心她的话。
她努力穿上盔甲,努力让自己刀枪不入,却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脆弱无比。
这丝丝缕缕的脆弱,自然逃不过穆华景的眼睛。
见他神色微变,一副马上要调转马头回荣王府为她找厂子的模样,明曦回过神来,敛去眸中神色,压下心中情绪,抬手搭上穆华景仍捏住她下巴的手,故作抱怨道:“你捏疼我了。”
这句话果然成功转移了穆华景的注意力。
他松开手,就见明曦白皙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的指印,泛着浅浅的红,顿时心疼不已,方才捏这她的指尖又覆上去,轻轻摩挲,试图缓解她的不适:“疼吗?”
明曦摇摇头,穆华景却不放心,轻轻勾了她下巴,让她仰起头来,好将那泛红的地方看得更清楚。
明曦仰着脸,同他离得极近,仿佛她坐直身子,就能吻上他的唇。
这个距离让明曦莫名心跳有些乱,刚打算偏过头去离他远些,却见穆华景俯下身来,在她方才被掐红的地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难以言明的怜惜。
明曦僵住身子,心中慌乱更甚。
慌乱的同时,还带着许多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