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派主殿议事堂中,魔尸横陈在地。
沈在清没什么表情:“这真的是你们在山脚城镇中捕杀的?”
“千真万确。”萧洛执了一礼,不卑不亢,“这魔物出现得突然,当时城中百姓都可以作证,幸好我们几人在左近,否则很可能会酿出人命。”
“好,多亏你们了。”沈在清凌空划了道符文,倏地飞入魔尸当中,片刻后,符文变作幽淡的蓝色,颤巍巍地飘了起来。
“什么?”同在议事堂中的奚凌霍地站起,震惊地指着那示魔符,“水灵根?!”
一听这个,堂下站着的四个少年也面露惊骇。
当时与这厮交手时,明明就是个火攻的魔物,怎么示魔符验出来的,居然是水系灵根?
“这不可能。”萧洛眉心紧压,“掌门真人,弟子与它交手的时候,险些被它身上的魔火灼伤,它濒死的时候,爆发出的魔气也是火属性,我记得清清楚楚。”
出于某些原因,魔物可以掩藏自己本来的属性,转去使用一些威力不强的别系灵力,但危及性命的关头,它没有理由再遮遮掩掩。
沈在清没言语,当着他们的面,笔法极慢地又画了一道示魔符,保证让他们每个人都看清,然后才再次注入魔尸体内——
结果和上次一样,幽蓝色,水系,准确无误。
议事堂中一时间心事重重,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因无他,能将某个物种的本源灵根改变,这不是一般修真者可以做到的,即使是灵药堆砌、伐经洗髓,也只是增强原本属性,并不会开辟出新的道路,而像这只魔物一样,从水灵根全然逆转至相克的火灵根,可以说历史上前所未有。
这仿佛天道法则被篡改过一般的情形,谁都说不清,究竟是好是坏,又象征着什么。
“好了,一只变了种的魔族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沈在清到底是掌事的,临危不乱,杨柳叶的眉眼与往日一样淡然,他一拂袖将魔尸转移,对几个神色惴惴的小弟子道:“你们除魔辛苦了,都下去休息吧。”
“是,掌门真人。”少年们松了口气,行礼后陆续散去了,唯有萧洛,脚下生根似的戳在那,踌躇不决。
“?”江岁寒喝着茶,忽然感觉好像有视线望过来,本能地一抬头。
议事堂门口,一身飒爽玄衣的少年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沐浴在春三月明媚的阳光下,气质生机盎然。
一见他望过来,对方原本一本正经、神情淡漠的脸上,竟绽开好暖一个笑容,当着掌门、长老的面,朝他高兴地挥了挥手。
登时,议事堂都跟着鲜活了起来。
江岁寒端着茶盏,眼角噙笑,目送他出去。
“咳咳。”奚凌看不下去了,清清嗓,悻悻道,“同样是分离十天半个月,怎不见楚越溪那小子对我如此不舍?”
何止是没有不舍,那货方才跑出去的时候脚步都快飞了好吧!
……逆徒。
一样是被少年人朝气感染到的“老年人”,沈在清倒是欣慰的很,小师弟和唯一的徒弟关系融洽,为他这颗殷殷的老父亲的心,省去了多少担忧。
沈掌门伸指叩叩桌面:“小五,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啊?”江岁寒这才反应过来,懵懂地转头,脸有点红。
沈在清问:“无情道反噬如何,最近还难受吗?”
江岁寒摇头:“好多了,这阵子练剑走气都很顺畅,并无不适之感。”
“那就好。”沈在清见他气色不错,心情也放晴,顺口说,“阿凌到底是天下第一流的医修,他耗费心血配出来的方子,没有药到病不除的道理,你是不知道,他之前炼药炼到瓶颈,你三师兄已经不知多少次来我这告状,说老四炼不出药暴躁不堪,大半夜跑到他房中与他挑战,搞得他几个月睡不安生,后来看你伤情确实好转,这才渐渐消停了。”
他说话语速行云流水,听不出褒贬情绪,往往上一刻还在絮叨唠家常,下一刻就把秘密给捅出来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嗯?”江岁寒愣了愣,忍不住回头看某人,“四师兄,你之前不是说那治内伤的药是掌门真人给的吗?你只是代为转送。”
“噗——”奚凌正安稳喝着茶,听了这直接一口喷出来,弯着腰,略狼狈地擦了擦嘴角,没好气道,“都是你师兄,谁给的不一样,分那么清做什么?”
咳,那怎么能一样?
江岁寒正色道:“四师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来日你若有困难,岁寒自当赴汤蹈火。”
巧了,他一说谢,奚凌就受不了,手抖着把茶盏放下,颤声朝沈在清告状:“掌门师兄,你看看,你看看他!”
“行了,这几年你夜夜揭老三屋瓦的时候,可比这理直气壮多了,出息。”
沈在清挥挥手,不打算理他,依旧关切地问询小师弟:“听闻照顾你的鹤童子说,你练剑时偶然伤了肩胛,最近夜里总是疼?”
“啊,这个呀。”江岁寒低头抿唇,略微有些赧然,“陈年旧疾了,养养就好,不用太在意。”
肩上的伤,是原主十年前在解救清泉城疫毒时受的,平时不能劳累过度,否则,夜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江岁寒之前不明所以,一心想着捡起原主这一身修为来,练剑练得猛了点,不幸中招,小半个月了,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好。
他嘟囔:“那鹤童子怎么这般多嘴,什么都与你说。”搞得自己好像特别脆弱一样。
沈在清呵呵一笑:“不怪它,是我硬要问的。”说着,打开乾坤戒,取出一只玉瓶,放在桌上。
“这是阿凌怕你不舒服,广查药典,特意调制的活血化瘀——”
“咳咳。”突兀的两声咳嗽从对面传来,奚凌翘着二郎腿,吹了吹手中的茶盏,一副与我无关。
沈在清颔首,从善如流地改口:“这是我怕你不舒服,广查药典,特意调制的活血化瘀药油。”
这话说完,堂上总共三个人,两个都沉默了。
江岁寒:掌门师兄,您还能……再明显点吗?
奚凌:妈的,附议。
沈在清左右看看,无辜眨眼:“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没有。”江岁寒忍着笑,老实收了药,打开嗅了嗅,只觉清清凉凉,像前世的精油,不由茫然,“师兄,这要怎么用?”
“等着。”沈掌门为人周到,事无巨细,这些自然是考虑过的,弹指化出面水镜,接通了不知哪个地方。
同一时刻,青鸾峰,弟子房,四个少年反锁着门,正偷摸一起看话本。
楚越溪墨羽林舒三人,各自抱着一本十八禁的春宫图,看得面红耳赤,唯独萧洛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独自坐在角落里,翻着从花市书斋摸回来的艳情本子。
《金屋藏娇——冰山师尊成了我的笼中雀》
他可不像楚越溪那么抠门,三块灵石,说掏就掏,两指拈着,轻轻放入书页上浮动的旋涡后,魔尊仙尊的故事继续进行。
这位名叫“沈和世苟”的话本作者,明显是个实在人,不似别的作者蜻蜓点水,胡乱应付,付费部分描写得淋漓尽致,活色生香,就差付上会动的灵画,惹人浮想联翩。
萧洛看得着迷,竟没感觉到怀中传音符的燥热。
半盏茶过去,空中猝不及防地一声爆响,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镜随之浮现。
“怎么回事?!”少年们做贼心虚,第一反应是啪地用身子把**盖住。
说时迟那时快,沈在清的脸出现在水镜中。
“掌,掌门真人?”屋里人都吓傻了。
沈在清看到一张不大的床上,居然东倒西歪地码了三个弟子,上半身烙饼似的趴着,下半身跪在地上,姿势诡异至极。
他疑惑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
苍穹派规定,十八岁前偷看**是不允许的,被戒律师兄抓到了要抄经一百遍,更别提现在水镜中的是掌门真人。
“楚越溪,掌门真人问话就好好回答,磨磨唧唧干什么呢!”奚长老的身影也挤了进来,知徒莫若师,他狭长的眸子一眯,问,“你不会又带头干好事呢吧?”
“……”
天降横祸,楚墨林三人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最后,还是楚越溪最机灵,双臂往两边哗哗地画了几个圆弧,腿也跟着象征性地蹬了两下。
“掌门真人,师尊,是这样的,我们这回出去遇到一群蛙族的妖修,水上漂轻功了得,来去如风,看得我们好生羡慕!便向它们请教了一下精髓,您看就像这样。”
他手脚并用,一边吭哧吭哧地划动着,一边呱呱地叫了两声,墨羽林舒很快也跟上,三个人一起趴在床上学青蛙游泳。
“呱,呱,呱……”
蛙叫声起此彼伏,像夏日里清凉的荷塘。
该画面太过智障,奚长老抬手捂住了脸:太丢人了,现在逐出师门还来得及吗?
沈在清到底一派掌门,经的事多了,见怪不怪,随他们去闹,奔着正事去问:“这不是萧洛的房间么,他人呢?”
三个卖力游蛙泳的家伙闻言,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向气定神闲盘膝坐在墙角的哥们,眼神中满是谴责:听见没,掌门真人是来寻你的!我们仨纯熟躺枪!
“回掌门真人,弟子在。”萧洛若无其事地起身,随手把书倒扣在桌子上,只见那封皮是墨蓝色的,上书一行端正的行楷大字——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操,太婊了!床上三名蛙泳健将没忍住,同时嚎出了声。
水镜那面,沈在清不知他们耍什么花招,但凭之前对萧洛的印象,知他修炼用功,心性沉着,看清静经也是正常的,便没多想,直切主题:“萧洛,你不在的这半个月,你师尊旧伤复发,经脉阻塞,夜里常常疼痛,他不喜旁人近身,今晚你就陪他去一趟后山灵泉,帮忙用药油按摩按摩。”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洛在听到“后山灵泉”四个字的那一刹那,脚步就顿住了。
萧洛:灵泉,药油,按摩,按……里面还是外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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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情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