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轰轰烈烈地闹了这一出,许祈安那边却安静淡然得很。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许祈安刚推开门,就见方无疾一步做两步,匆忙地走进院里,他瞅了方无疾的神色一眼,问道。
“没急事,”方无疾在人面前停住,“你找我?”
“啊?”许祈安想了想,刚醒来的时候好像是去了趟方无疾那边,不过半路又折回来了。
他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想跟方无疾说一下那些衣服来着的,他不想穿那些样式的衣裙。
半道折回来是觉得这表妹身份好像也能起点作用,遂又放弃了。
“没什么事。”许祈安敛眸,避开方无疾伸过来扶他的手,自己倚在了门口。
他闲闲抬眼,看了看那院中的银杏叶。
流转了一圈,视线又落回方无疾身上。
方无疾这人,也挺耀眼的。
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单伫立在那里,随意瞥人一眼,凌厉的气场瞬间全开,是让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要是不说话,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就更强烈了。
“看什么?”方无疾揉捏了下指尖,却还是站在原地任许祈安打量。
许祈安摇头,余光中瞥到拱门口几个侍卫在拦人,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一个气鼓鼓的小公子被好几个侍卫强硬拦在了院外,因为距离较远,许祈安只能看到人不断开合的嘴巴。
以及一个他今日在殓尸房见过一面的公子,在一旁抱手看戏。
“你有客人?”许祈安往一侧躲了躲,借方无疾将自己与他们的视线遮挡住。
“不是客人,”方无疾也不回头,快速解释道,“不速之客,硬闯进来的。”
方无疾府上还能硬闯进来,怎么可能?
只能是人默许了。
许祈安看他有意掩饰些什么,便也表面信了。
“其实不用一直躲着。”方无疾想将许祈安拉到外头来,“你要露面随便露就是,又不是见不得人。”
这话多少是有点赌气成分在的,许祈安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许祈安。”
“嗯。”方无疾知道许祈安在强调什么,他一手压在门口,用了些力,“随便你做什么,有麻烦我来填。”
“就拿你这个身份出面也行,谁敢说闲话,我一刀砍死谁。”
许祈安看向方无疾的目光怪异了几分。
其实方无疾只是不想看许祈安这样一直躲躲闪闪的,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别了,”许祈安没这心理,他反正觉得都无所谓,“你去看看那边吧,那人模样挺急的。”
怎么说方无疾都是将人放进来了,多少该接待一下。
左右许祈安也没什么事,不必一直在他这里。
“急不死。”方无疾冷眼看去,收回目光时又变了模样,“跟你说认真的,我在荆北也混了这么多年,当我是软板子谁踢一脚都能相安无事呢?”
这话狂妄极了,但配合方无疾身上的气势来,倒有了几分可信度。
许祈安没应,还是抬起下巴,往拱门处点了点,无声地提醒方无疾去处理那边的事儿。
这模样跟赶人没什么区别。
实在拗不过许祈安,方无疾叹了一声,在人面前微屈膝盖。
两人视线一下就齐平了。
许祈安不自觉地往后移开小半步,却见方无疾一步步逼近而来。
许祈安手握的门檐攥紧了几分,不知怎么,心跳有些加快。
方无疾身材高大,两人搁一起看,许祈安身形看着更加削瘦了。
“紧张什么?”方无疾极具魅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吐在人的耳垂,引起阵阵酥麻。
许祈安觉得他这一侧耳根连带着脸颊都软了,还有些骚痒。
他有点受不住这样,想退开些,方无疾察觉到他的意图,用力揽了一把将人带向自己。
“别动,掉东西在头发上了,”方无疾说这话时,还伴随着一阵轻笑,“我帮你取下来。”
许祈安有些僵硬,却也没动了。
过了一会,他道:“好了没?”
“没。”
方无疾早取了掉落下来的银杏叶,还胡言乱语说没有。
“怎……”
在许祈安蹙眉前,方无疾隔着那银杏叶,贴上了许祈安的脸。
脸颊上的软肉挤压在一起,羞涩地冒着粉意。
“猜猜掉了个什么东西。”方无疾道。
许祈安完全怔住了,本来就有些酥麻的脸颊此刻更加骚痒。
他的左边脸颊和方无疾的右边脸颊贴着,霞红从耳根处一路烧上了脸颊。
方无疾都感觉到那炙热的烫意了,此刻正在无尽地撩拨着自己心里的某根弦。
“方无疾,你别这样。”许祈安头是侧靠着门檐的,往后没法躲开,往前就只能和方无疾贴更近了。
“猜猜。”方无疾感觉许祈安小小轻颤了一下,更不想放过人。
他锁着许祈安的手腕,右手中指滑进人手心,带着抬到了两人的下颚处。
露出的银杏叶根被纤长的手指轻敲了俩下,方无疾操控着许祈安的手,不断晃动着。
“说对了我就放手。”方无疾低声诱哄。
“银杏叶。”许祈安道。
方无疾止不住又笑了,咧开的嘴角将许祈安脸上的肉压得愈发涩气。
“许祈安,”方无疾笑得合不拢嘴,在人脸上厮磨了好久,最后埋进对方颈窝,还在不停笑着,“怎么这么听话哈哈哈。”
他越笑肩膀抖动得愈烈,死死捂住都压不住心底的狂乐。
“有些东西你别老是这么认真地回我,”方无疾死命压着笑,“害得我都要以为逗人的话是什么正经话,说了就要实现呢。”
他嘲笑得太过分,许祈安嘴角抿了又抿,腿缓慢地往上抬起,又狠狠落地,在方无疾脚上用力地踩了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了门。
方无疾也不恼,透过光影看许祈安去了另一边窗棂,便走去了谢知勉那边。
*
许祈安去的那处窗棂是背对着院中心的,正对着的窗棂还是严严实实地在关着。
他看门口处的人影滞留了一会,随后慢慢走开。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声响,许祈安手上旋转的银杏叶也就停了。
他向窗外探出手去,不一会儿,飞来一只信鸽缓缓停在他手上。
许祈安取了那腿上的信。
——小小乐趣,见面深谈。
八个苍劲有力的字刻印在纸条上,隐隐显露出下笔之人的豪迈与不羁。
许祈安面无表情地将纸张揉成一团,抛向空中,然后翻滚而下。
纸团在火盆旁转了一周,又滚落进了火海,悄无声息地成了灰烬。
风又起了一些,往窗棂这处口子钻进来,火盆烧得更旺了。
许祈安打了几个冷颤,便关上了窗。
随即屋内开始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因为人的刻意压声,一开始都没人注意,乔子归是过了一会才听到些细小轻微的咳嗽声的。
“公子,您不舒服吗?”他在外头喊了句。
屋内没人回。
乔子归有些担忧,想推开门看看时,又有回应了。
“没事,被水呛到了。”
“这样啊,”乔子归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又道,“公子出来透透气吗?”
屋内静默了一会,随即门被从里面推开来。
乔子归也没想到面前的门怎的就突然开了,吓得手一抖。
“美……美呸呸呸,公子有什么事吗?”
呼呼呼,差点他就喊成美人了,惊险惊险。
“有脂粉一类的东西吗?”许祈安问。
乔子归有些讶然,随即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公子找来。”
说罢,乔子归飞速下去了。
许祈安转身环视了屋内一圈。
倒是有一个梳妆台,只是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有些空荡荡的,许祈安走过去坐下。
他披散了长发,因为坐着的缘故,掉落了些弯绕在地上,许祈安也没管,等乔子归的间隙里,自己将长发一一梳好,拢在了一处。
乔子归抱着瓶瓶罐罐过来时,就见美人背对着自己,拢去了肩角的头发。
明明很是寻常的动作,却叫人看了无端地心脏乱跳。
他迟早有一天要被美人给迷死,乔子归暗戳戳地想,随后强行镇定下来,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
许祈安一眼望去,有些怔住,没想到乔子归抱了这么多瓶瓶罐罐来。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挑了些简单的涂抹在脸上,发鬓也是梳了个最简单的,只多加了一个簪子而已。
越是简单的装饰越是适配许祈安,精致的五官丝毫不显素雅。突出的容貌在施上粉黛后,肤色柔下了几分,或许是长得本就雌雄莫辨的原因,许祈安束上簪钗时,整个人身上的气场都温和下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别样的风致。
或许可以说,男装的许祈安像是山间出现在晨时的清冽的风,冷与美奇妙地融合,飘渺又引人遐思。女妆则增添了几分雅致,见之竟被那独特的气质吸引入境,久久不出。
乔子归在一旁看着看着,灵魂快出了窍。
直到许祈安梳妆完毕,起身往主院那边走,乔子归才回过神来,安安分分地跟在了人身后。
一路上遇见好些个侍卫,乔子归俨然成了他们视线的正中心。
这群侍卫先是注意到了前方的许祈安,但是不敢多看,便只能将目光投向人身后的乔子归。
各个都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乔哥乔哥,这怎么了??!”
乔子归没理他们。
美人这么做一定有美人自己的道理,乔子归坚信。
就这样,他迎着一道道视线,陪人走到了主屋门口。
“公……姑娘,我来敲门吧。”乔子归跨步走到许祈安身前,拗口地换了个称呼。
然而没等他敲门,门便自己开了。
“谁啊?”白佑不满的声音在屋内传来。
他看见方无疾听到点动静就赶忙去开了门,又听见了那声姑娘,烦闷得要死,于是跟了上来,他还未到门口,声音倒是先传出来了。
“怎么过来了?”方无疾看到许祈安的妆容,有些意外。
缓声问着,方无疾同时让开了一条道,示意许祈安进来。
其实也不是真的在问许祈安过来做什么,方无疾都没等许祈安回,就自顾自说着话:“正好晚点要用膳了,想着等会叫你来着,先到里边坐着吧。”
白佑听方无疾那温声细语的样子,人都要石化在原地了,手指指着许祈安,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许祈安准备脱了大氅,方无疾上前拦住人,两人双手碰到一块儿时,白佑人都要炸了。
“你个狐媚子,竟敢勾引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