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方的路被堵了。”
奔驰的马车在夜色的遮掩下,从城郊一路疾驰到城门口。
然而原本说好的通道,此刻却有一众士兵守着,接应的人也消失不见。
马车只能在几里开外停下来。
许祈安身体不太舒服,他一路赶车,从大夏来到中晋荆北城,路上根本没怎么休息,这时路又被拦了,处境便更加艰难起来。
“良和,去看看是什么人。”
许祈安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夜色掩盖他们行踪的同时,也将对方隐匿了起来。
他看不太清,这时叫人去瞧,便又关上了帘子。
“咳……咳咳……”
低咳声在车内起起伏伏,将寂静的夜衬托得更为空寂了。
徐叔担忧地帮人顺着气,等许祈安缓和一些了,便递上温茶。
“大人多喝些热的,等进城了奴便去找大夫。”
一路上见许祈安这般赶路,徐叔可心疼死了。
他家大人金枝玉叶,何曾这般落魄过。
终究是那新帝狼心狗肺,一朝登基,便将大人赶尽杀绝,简直丧尽天良!
他这位子怎么上的?还不是靠着大人。
最后居然卑鄙无耻,迫害曾协助自己之人。
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将这人推上高位,却没给自己留条后路。
糊涂啊,糊涂!
徐叔自与许祈安逃出大夏,便日日想日日念,主要是许祈安这状态属实太差。
那整张脸都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花了半月时间赶到中晋这荆北城,能生生要了许祈安的命。
“无事。”
许祈安目光淡然,接过温茶的手却一丝不稳,水渍溅了出来,打在人皓白的手指骨节上。
这还没事。
徐叔忧心到了极点,想帮人顺会气,许祈安却摆了摆手说不用。
他掀开车帘,准备再看一眼外面的情况,耳边却突然划过剧烈的破空声响。
利箭极速射向许祈安,紧连着他擦边而过。
在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箭刃从他脸上划过,瞬间刮出一道血痕。
“大人!”
徐叔惊喊,马也不知怎么受了惊,狂奔乱窜起来,短兵相接的声音与马匹长嘶同鸣,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许祈安所处的马车整个都在上下左右地颠晃,震得许祈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徐叔想要过去拉人,却也是自顾不暇。
外面早已经打了起来,许祈安这也不安生,混乱紧张的情况下,他却异常冷静地在思考对方是什么人。
要说是那帮人,实在不应该。
首先他身份还没被揭露,其次就算是揭露了,那帮人也不可能让自己活着进中晋,甚至到了中晋首都的荆北城。
还有谁会突然来针对他?
荆北,皇室,朝臣。
许祈安一个个地排除人,然而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来给人过多思考。
他早已被颠晃到了车门口,隐隐有了要被这冲击给甩出去的模样。
既是针对他的,肯定也是冲他一人来,然刚刚那一箭并不是想立马杀了他。
许祈安不做多想,这么考虑着,也就不再耗了,直接松了手。
“徐叔你先稳住。”许祈安没有什么起伏的音调传来,徐叔再往前看时,人已不在原地了。
许祈安如一块薄片般径直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重重地摔落在地,他眼神一凛,盯住前方的枝条便使尽力气伸出手。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他并没有拽住那枝条,只整个人都甩在上面,缓冲住了的同时,被反弹出几步远,滚落在地。
碎石在身上滚过一遭,很难说没磨出什么鲜血,许祈安现在状态说得上是极差了。
一路上的奔波,马车上的撞击,枝条的捶打,以及重摔在地翻滚的冲击,让他一下吐出几口鲜血来。
许祈安挣扎地站起身,左右摇晃却没再摔下去。
他带来的人并不多,现在正和对方打斗着,没法顾及自己,只边应付着对方边阻拦住靠近许祈安的人。
然而奇怪的是,对方那帮人人数众多,明显可以找到缝隙杀过来,却没有人真的对他动手。
注意到这一点,许祈安转头便往城墙上望去。
漆黑的夜色里,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以及对方手上的大弓。
此时正对准了自己。
弓已经拉满,没有立即射出,仿佛是在考虑着该往哪射比较好。
好似在对方眼里,许祈安就如同蝼蚁,碾不碾死,怎么碾死,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许祈安捂着胸口,强压住喉间的嘶痛。
他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态度,只好眼珠子快速地转溜在寻找逃出对方的包围圈的机会。
然而这一片的视野极为开阔,对方位置站得也高,许祈安根本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
那对着自己的弓弩也迟迟没有再动手。
许祈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颠晃的马车,抿了抿嘴。
他伸出双手,打着手语问对方是什么意思。
即使不知道人能不能看得清也能不能懂他的意思,他还是尝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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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疾冷眼看着下方,那手语他看得懂。
但看得懂不代表他就会回应人,指间弓已满,方无疾盯住一处,直直将箭射去。
利箭再次破空,长鸣嘶吼,是夺命的一击。
许祈安早在隐约看到人准备射箭时就想好躲避的路线了,那凌厉的箭矢似是对准了他的胸口,速度极快,残影都不见就到了眼前。
只能偏开一点。
许祈安凝神盯着,身体往一边偏移。
但他预判错了对方的意图,那箭不是正对着他胸口的,微不可查地偏了一些,许祈安这一偏移,便是直直对准了他。
利箭若直入心脏,人会当场毙命。
方无疾低骂了一句,迅速换了方位,将弓拉到极致,对准了那根射出的箭。
许祈安反应过来时早已躲不开了,本以为真要栽在此处,没曾想那箭在临近他胸口前被另一根箭射穿,震荡着晃落到了地上。
他抬眼去看,城墙上那道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许祈安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然下一刻,却猛然一口鲜血吐出,他虚虚反手扶抱住后背的大树,才使得自己没有摔倒。
低垂的视线里,紫衣一角突然闯入。
紧接着就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久,大人。”
“别来无恙。”
许祈安拧眉抬眸。
一人从暗夜中慢慢走近,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凝实,将人的轮廓慢慢勾画出来。
刀锋般□□的五官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深邃的双目直勾勾地望来,像是盯着困死在圈套里的猎物,寒凉且不带任何感情。
然就是这般锋利的长相,也阻挡不了男人的俊美,一袭紫色长袍,身躯凛凛。
“方无疾。”许祈安心中默念了这人的名字,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你什么意思?”
“属下能有什么意思,”方无疾微扬起笑来,“只是与大人分隔多年,甚是想念罢了。”
“这不,大人一来到荆北城,属下就马不停蹄地赶来。”
“好给大人接风洗尘。”
这属下的自称太过意味深长,而且如今再这般自称也不合时宜了。
许祈安眉头皱得更深了,“想做什么,别和我绕这么多。”
他不想和人一直在这里耗,而且自己和方无疾原也没什么渊源,突然被这样针对,既莫名其妙,也叫人恼火。
总归对方身份摆在哪里,两人现在实力差距过大,许祈安还是敛了脾气。
“不是我想做什么,大人,”方无疾手里玩转着弓箭,挑起许祈安的下巴,“是您来荆北,包藏祸心。”
许祈安不适地偏开头,侧眼看向他身后。
自己的人早在这说话间被制服住了,捆在一处,徐叔和刚派出去的张良和也在其中。
而马车不知何时早已摔成了一摊碎木头,松松垮垮地堆在一块,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森然。
“你……”许祈安质问声还没说出口,就顿住了。
只见方无疾扔了那弓弩,手上换成了一根粗布麻绳。
在许祈安的视线中,麻神扯紧又松开,时不时撕拉出瘆人的声响。
“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