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赢知道,墨合玉疯是个疯子。
人不可能天天与疯狗纠缠在一起。
景赢本打算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先躲着墨家人走,没想到墨陈安又跑去招惹景圆。
大抵是老天爷不想要景赢避开。
景圆点头,“是呀,为什么墨合玉要给墨陈安银子,难道墨合玉有把柄在墨陈安手中?”
会是什么把柄?
墨合玉这人看着不太正常,景赢只是赢了墨合玉一局棋而已,墨合玉就想要杀了景赢。
景赢若有所思,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以他对他那位生父的了解,他一定会尽力给墨合玉善后,毕竟当年墨合玉想要杀他,墨柘最后也没有把墨合玉怎么样。
想要杀害同父异母的弟弟,墨合玉都不曾受到任何处罚,那杀害其他人,墨柘还会如何呢?
大概墨柘也不会将墨合玉如何。
景赢幼时曾问过许多次,问自己,问母亲,甚至直接问墨柘,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景赢原本崇敬父亲的一颗心也逐渐冷了。
“我们先回去吧。”景圆脱下外衣披在景赢身上,他见景赢脸色苍白,外衣湿漉漉的,想来也冻得厉害。
景赢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定不了墨合玉的罪,再加上墨陈余甘心赴死,愿意替墨合玉顶罪,
就算你能证明墨合玉想要杀我,也不能证明墨陈安是墨合玉杀的。”
景圆反问:“你想要真凶伏法?”
这倒的确是景圆认识的景赢。
景赢点头,面色凝重,“在已经有人犯签字画押认罪的情况下,想要推翻既定的判决,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行。
而且,就现在的情况,你觉得官府见到你我和墨合玉,会觉得是谁出手伤人?
说不准,你我还要被墨家倒打一耙,说成是你被误捕入狱,心中愤恨,故拿墨合玉出气。”
景圆瞧了眼被捆着、又被火烧的墨合玉,又看了眼他和景赢,沉默。
景圆问景赢,“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景圆又想起一件事,走上前去踢了踢墨合玉,“说,是不是你故意栽赃给我的!
故意穿着跟我相似的衣服出现在醉云烟,然后杀了墨陈安!”
景圆回醒过来,眼前这人才是陷害他入狱的真凶,景圆虽然不知道上辈子墨合玉是怎么杀死墨陈安的,但是唯一不会改变的是墨合玉想要杀了墨陈安。
景圆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变量,改变得了凶手行凶的方式,但是改变不了凶手对墨陈安的杀机,只要杀机一直存在,墨陈安总会死去。
墨合玉的杀机,就是墨陈安拿捏墨合玉的把柄!
景圆虽然不想多掺和,但是又莫名觉得他自己对此负有责任,毕竟他改变了一些东西。
万一上辈子没有景圆入狱,也没有墨陈余顶罪,而是墨合玉直接被抓走了呢?
景圆不知道他有没有改变真凶的结局,若是上辈子的墨合玉是落入法网的结局,可是这辈子景圆介入,却让墨合玉逃了的话,那景圆真的会觉得自己无能至极。
他连这点都无法改变,还妄图改变景策惨死的结局?!
岂非可笑?
景圆犹自不解气的又踢了墨合玉几脚。
大雨正浓,墨合玉笑得狰狞,满面雨水黏着血水,发出令人心颤的笑声,于这黑夜寂寂显得尤其突兀。
景赢面沉如水,“我自有打算,你不必管。”
景圆一把拉住景赢,大吼道,“什么叫我不必管?说得好像我置身事外似地?
被抓进大牢的是我!被诬陷杀人的是我!他才是那个凶手,我有什么不能管的!”
景圆怒视着景赢,他多想问问他,到底还瞒着他做了什么事,可是他问不出来,他只能借着墨合玉的事情向景赢发泄情绪。
大雨打湿了二人的衣衫,于这一片雨声中,景赢默然不语。
声音低到景圆以为出现了错觉,景赢终于说了声,“好。”
“那接下来去哪?”景圆生怕景赢反悔,他是缠定景赢了,休想丢下他一个人行事。
景赢浅淡的目光落到墨合玉身上,“我查到墨陈余名下有一处小院,墨陈余是不受宠的家族旁支庶子,在荀彧侯府处境凄凉,怎么可能有银钱为自己安置小院?”
景赢不知道墨陈余为墨合玉做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那小院已经被买下至少六年。
也就是说,在至少六年的时间里,那都是墨合玉一人的杀戮乐园。
景赢当时就心中沉沉,墨合玉虽然疯,却不蠢,他杀人不会暴露自己,就像他杀墨陈安,就选择了景圆做替死鬼。
而墨陈余,一开始就是墨合玉选中的替死鬼,至少,从六年前就是了。
景赢的目光在瓢泼大雨下有些恍惚,纤长的睫毛之前被雨水淋湿,如今一小滴雨露从脸颊滑过,好似哭了一般。
景圆下意识握住景赢的手,这才发现景赢的手冰冷而细薄,便不觉想将手中的暖意给景赢传递过去。
景赢瞧着景圆的目光多了些意味,转瞬即逝。
景赢又忽然想起景圆那句琉春很重要,的确没错,琉春应该知道是墨合玉杀人,琉春为何知道呢?
景赢的心绪变得杂乱,初回云京,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二人拖着墨合玉从国子监的一处破墙跳下,这里是逃课学生都知道的地方,景圆没想到景赢也会知道。
二人在这疾风骤雨之中孤独潜行,身后被堵住嘴的墨合玉,只用那双狰狞阴狠的眸子恶狠狠盯着景赢,在深夜里散发出慑人的寒芒。
墨合玉想,他真觉得这家伙很眼熟,像某个曾经逃跑的猎物,像谁呢。
墨合玉拼命从脑子里挖出记忆,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孽种!
哪怕是被捂着嘴巴,墨合玉也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那个孽种还没死,父亲骗他!!!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骗他!!!
父亲明明告诉他,那对母子在私逃的路上遇上流匪,死无全尸!!!
他就说这个孽种为什么长得像那个女人,为什么眉眼之间还有些神似父亲,原来如此,难怪他如此讨厌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
墨合玉眸中布满阴霾,他要杀了他!!!
墨合玉比之前还要狂躁的动起来,景圆十分不耐烦,抡起拳头给他脑袋来了十几下。
景赢:......
墨合玉:晕(动作)。
景圆拖着晕倒的墨合玉一边走,一边瞧景赢,见景赢虽然脸色苍白了点,但是好歹还很有神,心也慢慢放下去。
大雨开始变得淅沥,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湿气,有清新的野草香,有厚重的泥土味。
景赢冷得很,他身上衣服湿哒哒的,虽然景圆给了他外衣,但是里面的衣服还依然是湿的,只是他固执的要去别院,自己也不吭声。
熬着熬着就到了别院。
景赢神色复杂了一瞬,直接推门而入。
景圆找到一间屋子,将墨合玉拴了起来,打个死结,仍是不放心,又找了几根绳子来,尝试了各种捆法,最后将墨合玉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严实实。
景圆:满意!
景赢已经在里间换好了衣服,将自己的衣服放在火架上烤,甫一出来看见景圆的杰作,不免笑出了声。
景圆回头看见景赢的笑容,犹自憨笑了一声,“这样他就老实了。”
景赢点头。
景圆走在景赢后面,他瞧着景赢圆润的后脑勺,莫名觉得很可爱。
那张艳若秋霜的脸,配上这样圆润的后脑勺,和通红的耳根子,实在有点矛盾的美。
景圆漫不经心,景赢则孤注一掷。
光看这宅子表面上没什么特别,但是一定另有玄机。
到底在哪儿呢?
“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墨陈安会捏住墨合玉的把柄?而且琉春也会认为墨陈安之死是墨家内部的事情呢?”景赢问。
景赢有预感,墨陈安和琉春曾经背着人来此间小院偷欢,意外中发现了墨合玉的秘密,然后墨陈安就此威胁墨合玉,而琉春则当做一无所知。
景圆也有所想,琉春本就是墨陈安的小宠,墨陈安或许包了琉春一段时日,或许那地方就在这里,而那二人在这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墨合玉的秘密。
景圆越想越觉得,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景赢和景圆一对眼神,便确认了这个想法,景赢看向景圆,“如果你带花娘去别院寻欢,有可能去哪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景圆指指屋顶,“那儿!既能看星星看月亮,又能居高临下俯瞰全局,”尤其是瞧见有人来的时候可以快点跑,
“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景赢瞧着屋顶,若有所思,屋顶,还真是个令人惊讶的答案,他这位兄长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景赢反思了一下自己。
景赢果然在别院找到一把梯子,借着梯子攀上了屋顶,景赢踩着屋檐上的瓦片,走得有些许颠簸,
他瞧见瓦片之间的缝隙冒出了许多嫩芽和绿叶。
景赢疑惑地蹲下身,掀开一片瓦片,发现房梁之上竟铺着土壤,
今夜雨下得很大,梁上的土壤被雨浇灌淋湿,柔弱的嫩芽似弱不禁风,微微地低着头。
景赢心中疑惑更甚,梁上种草,墨合玉不至于如此荒唐,而且也不符合实际,
野草再顽强,没有养分也是活不成的,除非是土壤中有供野草生长的养分。
景赢眸微眯,养分?
景赢心中发寒,他不禁想,墨合玉夜里在这里睡觉的时候,会是何种心情。
他应该不会难受,也不会害怕,景赢想,只怕是兴奋,是欣赏,和愉悦。
这里当真是墨合玉的杀人乐园。
景赢的心彻底沉下去。
景赢环顾这座别院,呈四角围拢之姿,房檐建得秀丽不失恢弘,衔接着水天一色,
而在这浓墨铸就的黑夜里,房檐沉默得像某样庞然大物,虽寂静无声,却令人心惊胆战。
景赢的身体已经支撑到极点,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刻,景赢忽地喊道,“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