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不是如幻仙姑,这绰号土得掉渣了,说得人家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花月明皱了皱鼻子,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竟像个和大人赌气的小女孩儿。
方烛明凝视着她,嘴角不禁上扬。
“你被人欺负之后,消失的那四年,去了哪里?”
花月明并未告诉他自己与池剑寒的往事,只说自己流落江湖后时常被人欺负,之后便消失了。
说到此事,花月明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眉尾一挑:“你道我这一身功夫哪里来的?”
方烛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怀疑她又要耍花样,却还是故意问:“莫非捡到了一本绝世武功秘籍,自己躲起来练去了?”
“非也。”花月明道:“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我捡到不是秘籍,而塔里是一个又脏又臭的老头子。”
“塔里?”
“是一座废弃的古塔,我随便逛逛,就在林里看见那废塔,就进去看了看。”
方烛明笑了。
她知道郝可爱的“随便逛逛”就是今天在江南,明日又去塞北。
“你笑什么,不想听啦?”
方烛明忙道:“想,听着有趣,我才笑。”
花月明露出一抹狡猾的笑,继续道:“那塔里有个被铁链锁着的小老头,头发都拖到地上啦,长了满脸的胡子,只瞧得见两只眼睛,看起来就像个小野人。”
“就是他教你的武功?”
“他都被锁着了,怎么教?”花月明故意问。
“口头指点,也算教。”
“你真聪明,这么复杂的问题都想得到!”花月明竖起大拇指。
方烛明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多谢夸赞。”
等了片刻,花月明也没有继续往下说,方烛明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怎么不说了?”
花月明眨了眨眼:“你不问我怎么说?我娘说了,女孩儿要矜持。”
方烛明本就觉得她有些可爱,摘下那张面具后更可爱了。
弯弯的眉,圆圆杏眼,小巧却圆润的鼻头,丰满的唇如阳春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泛着淡淡粉色,生出一丝儿无心的娇。
方烛明忍不住去看她,却又不敢看太久,若是被发现,她必骂他没安好心,是个下流胚子。
思及此,他忽地羡慕起她未来夫君,能肆无忌惮地看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思及他未来夫君,他心下又生出诸多嫉妒,既然她要有夫君,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思及此,他又想到她说不会嫁给任何一个人,心中又生出一丝安慰,他不得,也不愿别人得到。
思及此,他心中又生出一丝愧疚,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太过自私。
心里似被打翻了盐坛子、醋坛子、糖罐子一般的,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花月明并不知短短这几秒钟,他已变化万般心绪,她正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那小野人老头说他被锁在这里几十年了,这链子刀砍不断,火烧不断,世上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这把钥匙只在一个人手中,那人现在恐怕已死了,他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去了,所以他让我陪他解闷儿。”
“钥匙在谁手里?”
“他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愿意听。”
“如果你听了,你就忍不住想去找那个人看看,找了那个人,就会惹出许多麻烦,对么?”
“你真聪明,这么复杂的问题都想得出来。”她接着道:“那时不爱管闲事,也没有能力管别人的闲事,怕惹祸,就没有问下去。”
“你消失的那四年,就是在塔中陪他?”
“嗯,有时有人给他送酒菜时,我就要躲起来。”
“若是被人发现你陪他,就会被杀,对么?送酒菜那人,是否就是囚禁他的人?”
“不知,送酒菜的人每日都不同,有时时樵夫,有时是老太婆,有时是小孩子。”
“这老爷爷倒是又可怜,又奇怪。”
“后来他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说被人欺负了,无处可去,他便气不过,骂我没出息,便开始指点我习武,但条件是……”
“条件是你必须陪他对么?”
“陪到他死。我每日除了陪他逗闷子,便是习武,到得第三年时,我已有小成,但他第四年就成了,那一年,他终于毫无保留将毕生经验传授与我。”
“他怎么死了?”
“临死之前,他要我送一封信去断情谷,那谷里的女弟子还了一封信,教我拿回去,我拿回去给他看,他忽然让我杀了他。”
方烛明心中疑惑:“你杀了?”但他并没有问,他怕花月明伤心。
他还疑惑:“那信里写了什么?绝情谷又是什么地方?”
但他并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花月明的原则:不探人**。
话题至此截住,花月明说起往事时,眼里时不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说的话似真似假,如同她的人一般,令人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便显得她很神秘。
正因神秘,才令人更想去探究。
02
“花开月正明,花月明,真个好名字。”
那夜长谈后,方烛明几乎已无可自拔爱上了她,因着爱得深,便害了一种病。
这种病,并非相思病,而是疑心病。
但凡方烛明见到花月明与别的男人说说笑笑,不管是府中相貌平平的小厮,还是街上一表人才的男子,他总忍不住想:万一他们看对眼,这人成了她未来夫君,可如何是好?
他有这种想法,只因花月明曾告诉他,她的三个未婚夫,有家累千金的富家公子,有刀尖舔血的杀手,也有山中屠夫。
他看不透花月明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也许都喜欢,也许都不喜欢,至于和谁在一起,只看她的心情。
她心情好时,会黏着你撒娇,无论你怎样待她她都不生气,心情不好时,她会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在你眼前一样。
方烛明恐她心情一好,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她就像自由的风,谁也抓不住,谁也掌控不了。
他正想着,人已转过走廊,朝花月明的住所走去。
03
颜玉来找花月明时,花月明并不惊讶。
得知颜玉是为方烛明来时,花月明更不惊讶。
平心而论,方烛明身份高贵,家累千金,人又生得俊美,没有女孩儿喜欢才是怪事。
“没想到,他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颜小姐一双美目圆睁,像看见一个人长出两个脑袋一样惊讶,惊讶中又含着几分薄怒。
花月明斟了一杯茶,自己喝了,浅浅笑了:“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颜小姐素日被伺候惯了的,况纵然去别人家做客,主人也会命仆人给客人斟茶,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不但没有给她斟茶,只是自斟自饮起来,颜小姐心中便觉此人十分无礼,不觉厌恶起她来。
花月明是江湖中人,性情本粗犷豪气,并不在乎大户人家的礼仪,要喝茶,自己斟就是了。她已看出这小姑娘是上门寻麻烦的,既然来寻麻烦,她又何必以礼相待?
“你自己不知道?”
颜小姐虽有几分愤怒,却还是保持着名门闺女素有的修养,没有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我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不知道我以为的我的人和你以为的我的人是不是同一种人,毕竟在不同人心中我是不同的人,对么?”
颜小姐简直要被她绕晕了,只听见什么“人人人”的,听得她愈发烦躁,便岔开话题,问:“你若真以为你嫁了他,就能幸福?你就错了,也许他今日说喜欢你,明日就不喜欢了,男人们惯会骗人的!”
她的语气中含着几分讥讽,更多的却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着急,好像生怕花月明被骗晕了头,仓促之下嫁给方烛明似的。
花月明从她几句话里便听出许多种情绪,笑道:“谁说我要嫁他?谁说他要娶我?”
“你不嫁?你为什么不嫁给他?”
看着那一张又丑、又黑、又粗糙的脸,竟然难以相信她会拒绝嫁给方烛明,毕竟他二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你到底是希望我嫁他,还是不嫁?”花月明笑了,接着道:“如果你希望我嫁,就不会来找我了。”
颜小姐被她调笑,倏然红脸,娇嗔一声:“你胡说什么,你嫁不嫁,他娶不娶,和我有什么相干?”
“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勾引他的……”说到‘勾引’二字时,她飞快扫了一下四周,似乎说的是什么淫言浪语,怕别人听见似的。
她感到一丝耻辱: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外貌,哪里比不上这个女人?姓方的混蛋除了心盲,难道连眼也盲了吗?
花月明浅浅笑道:“我从来不勾引男人,天下没有男人值得我去勾引。”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似乎想把话快些说完,接着道:“我也不和女人抢男人,你若不喜欢,我离开就是了。”
她向来不喜与人纠缠,更不喜因为男人而和女人纠缠,若是这位颜小姐因为男人三天两头纠缠于她,她就得赶快溜之大吉了。
颜小姐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却还是半信半疑,讪讪追问道:“你果真不喜欢他?”
花月明狡黠一笑:“说不准,我想喜欢就喜欢,不想喜欢就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