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一处碗底状的山谷,四周环山,一面邻湖。放眼望去,这山谷却有两座马场那么宽阔,脚下绿草茵茵,泥土柔软。
山脚下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竹林里有一间朱红色的精雅阁楼,窗纸里透出一派昏黄光影,想来主人并未歇下。
两人并肩而行,方行至蜿蜒的竹梯下,只闻屋内有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又娇媚,又婉转,又**,直听得人耳红心跳,又有点想入非非。
接着,屋内响起男人急促的喘息声,并着几句又下流,又得意的荤话,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调子骂上几句,又发出嗯嗯哦哦的声音。
无论是谁都听得出屋内的人在做什么,无论谁听到这种声音都应该止住脚步,要么走得远远的,要么把耳朵捂起来,郝可爱却像是没听似的,一只脚已踩上木梯,似乎要上去。
方烛明一把拉住她的手,郝可爱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方烛明动了动唇,无声道:“你要干什么?”
郝可爱看着他的嘴,也动了嘴皮子:“去看看。”
方烛明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做唇语:“看什么?”
郝可爱眼一瞪:“要你管我?”
方烛明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郝可爱点头:“当然知道,怎的?”
方烛明有些愣了,心想:知道你还去?不害臊?
他未曾入过江湖,并不晓得江湖之人向来奔放豪爽,并不太讲究礼仪规矩,有时走在林子里也难免遇到野鸳鸯,对于这样的事是见惯了的。害羞,扭捏反而才奇怪。
方烛明是个千金大少,身边的人虽也是“玩”惯了的,但他谨遵老爷子教导,向来洁身自好,加之比起男女之事,又更痴迷舞枪弄棒,骑马射箭,是以长到十八岁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在郝可爱面前,他倒是个像个未经人事的天真少男了。
难道她时常碰见这种事?她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做过这种事?
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几分奇怪的情绪,但转念一想她那张又黑又粗糙的脸,又安慰自己她应该没有和别的男人做过这样的事,这一刻,他竟然莫名有些庆幸郝可爱生得这副模样。
他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又绷起来,心道:她做没做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娘子,为何要多管她的闲事?
他对她一点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不想娶她做妻子。
半晌,屋内没了声息,映在窗纸上的烛光黯淡下去。
郝可爱背贴墙壁,眼神却已飘到山巅那一轮雪月旁,她的目光似乎也变得和天边月一般,又遥远,又神秘,又清冷。
月亮落在她眼里,仿若沉入江海,化作了两轮。
方烛明竟然看得有些呆了。她平时总是一副懒散,狡猾,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有在她看星星,看月亮,看水,看山,看世间一切非人之物时,才会出现这样又清冷,又宁静,又孤寂的眼神。
“你哪年哪月才把人家放出去?人家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里,连一个解闷儿的人都没有,在这样住下去,就算不被你这个冤家磨死,也要一头撞死了……”
屋内飘出女人如酒般酥人骨头的嗓音,虽是抱怨,更多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听得方烛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心肝儿再耐心等等,待我当上侯爷时,等我那好哥哥落网时,就是你荣华富贵时!”
话音犹未落,屋中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闻女人嘤咛一声,有气无力娇嗔道:“你现在已是侯爷,你那哥哥已是过街的老鼠,没准哪日就死在阴沟了,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净了片刻,只听男人缓缓道:“你知道本侯为什么最喜欢你?”
女人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个冤家!”
男人道:“比你漂亮的大有人在,比你身材好的大有人在,比你让我更舒服的大有人在……”
女人不吭声了,似乎有些气闷。
男人道:“但我还是最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不待女人回答,男人已自问自答:“因为你最听话,最乖巧,最不多嘴,但现在你似乎已开始和别的庸脂俗粉一样,又唠叨,又八卦了。”
半晌,女人才低低道:“人家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男人愉快地笑了:“我又喜欢你了,听男人话的女人,最惹人爱了。”
这声音方烛明再熟悉不过,这人赫然就是他的弟弟,方夜阑!
听见他这样得意的笑声,方烛明心忽地燃起一团怒火。他不是怒方夜阑想法设法置他于死地,而是父亲才刚去没几日,他竟然做这等下流事!
少年气大,他正准备冲进屋子里去,郝可爱已轻飘飘落在他身前,伸手拽住他,用一种又温柔,又娇媚地声音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人家不许你进去。”
方烛明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种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人家是谁?”
郝可爱指着自己那又圆又肉的鼻子,用一种和那女人一样娇媚,一样温柔的声音道:“我就是人家,人家就是我。”
方烛明要晕了。
02
方夜阑睁开眼时,魂儿险些都被吓得出了窍,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脸色旋即变得比死人还白。
“你……你……哪里来的母夜叉!”
他看着眼前这张又黑又粗糙又难看的脸,心脏突突直跳,只觉得还没回过神儿来,手脚一阵阵发软。
母夜叉眨了眨她那双几乎看不见眼珠子的眼睛,嘻嘻一笑:“人家才不是母夜叉,你这么快就忘了人家了?”
方夜阑直听得牙痒痒,想一拳打在这张丑脸上,却发现自己穴道已被封死,半点动弹不得。
他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为了压下这种感觉,他赶忙闭上眼睛,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又丑又作怪的女人道:“人家不是……”
话音犹未落,忽被人打断。
那人似乎正火气上头,淡漠地道:“她不是东西,她是个人。”
说完这句话,方烛明已将郝可爱拉到一旁,用方夜阑刚好听不到的音量道:“不许这么跟他说话。”
自打那夜从小红楼出来后,郝可爱便学上了那女子,无论说什么都要带上“人家”二字,初始方烛明听得浑身难受,但郝可爱却不管他难不难受,只管自己开不开心,久而久之,方烛明也就习惯了。
“为什么不许跟他说?”
只因她那说话的语气又柔又软,撒娇似的,他不大喜欢。
但他却道:“因为他不配。”
郝可爱笑嘻嘻道:“不跟他说我跟谁说?你看他多乖,我说什么他能得听着。”
方烛明知道郝可爱又想戏弄他,但好在他已被戏弄习惯了,遂道:“你可以跟我说,不许跟他说。”
郝可爱垂下眼睫,嘴一扁:“你又不愿意听我说。”
方烛明看着她这小女孩儿赌气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又没说不愿意。”
郝可爱忽地抬眼看他:“你也没说愿意!”
方烛明被她盯着,莫名有几分不自在,故意别开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想和我说就说,干什么问我愿不愿意?难道我不愿意就要把你的嘴巴封住不成?”
郝可爱还没说话,就听方夜阑厉声道:“什么你愿意我愿意,在求亲么?方烛明,你和这母夜叉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
方烛明走到他身前,抬手就给他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说话放尊重些!”
方夜阑比方烛明还小几个月,少年气性大,这一拳打得他额头青筋凸起,他骂道:“有种你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
方烛明冷笑:“我又没有绑住你。”
方夜阑道:“你这个小人!”
方烛明道:“你在骂你自己?”
不待方夜阑回答,他已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为了权利,你处心积虑要我死,我不怪你,但你在父亲丧期之内不好好守丧,反倒做那样下流的事,我就要你死!”
方夜阑似乎有些理屈,哼了一声,别开脸,没有说话。
郝可爱疑惑地看着方夜阑,问:“既然他非方侯爷之子,就算活着也再没有资格同你争家主之位,你为何一定非要他死?他曾得罪了你么?”
方夜阑闭上眼睛,却没闭上嘴巴,骂道:“丑妇闭嘴,与你有什么相干?”
“干”音方出口,他只觉右脸重重挨了一拳,一丝剧痛过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接着他便听到方烛明冷冷警告:“你再骂一句,我必打烂你的嘴!”
方夜阑虽是庶子,到底也是个千金大少爷,哪里挨过这等打,当即火冒三丈,哪管挨打不挨打,只管冷笑:
“我说她又与你什么相干?难道她是你媳妇?”
他故意哈哈笑出声,嘲讽道:“野种配丑妇,就像王八配绿豆,狗吃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兄弟俩都是一个性子,一个敢说,一个就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