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定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林初夏操心了。林初夏整日斗鸡走马颇是无聊,又惦记上了霜儿说过的那个武林大会。林初夏的爷爷林蔚山是武林盟主,此次武林大会便是由他主办的。林初夏很久之前就想出去玩,整日辗转反侧坐卧不安,枯等许久才到了武林大会举行的时候。
是日。林初夏早早就换上男装,特地带了顶帽子掩上额角的花钿,拖着霜儿就出了门。
城中有武林大会,懂武艺的青年才俊们都前去报名,意图一跃龙门;文人雅士们也都去凑热闹,预备作几首酸诗,画几张丹青,写几篇传奇话本什么的;姑娘们听说适龄男青年们都在大会上,也都跑去围观,以至于城中万人空巷。校场附近却是人满为患,连胭脂铺都开始打折促销。
霜儿为林初夏提了一包胭脂钗环,林初夏说要买糖葫芦,又挤到人群中没影了。林初夏啃着糖葫芦正准备回来找霜儿,突然就有一个人冲了过来。糖葫芦一下子被压扁,糖汁沾了林初夏一脸,还有一些粘到那人的胸口。林初夏看了那人一眼,惊道:“好个魁梧的妇人!”
那妇人的声音厚重低沉:“姑娘,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初夏抹了把脸:“姑娘?谁是姑娘?没看见我穿着男装吗?瞎吧!挺伶俐的姑娘,怎么就这般没眼力见儿?”
林初夏看着那妇人远去的背影,忿忿地顿了一下足。突然有一群人挤了过来,把林初夏手中的剩下的半串糖葫芦也撞到了地上。林初夏正欲发作,却看见那一群人围住了之前那妇人。林初夏大为激动,喜滋滋地躲在一旁观看。
那一群人作仆从打扮,虽围着妇人却迟迟不肯下狠手,应是意图活捉。那妇人步履轻盈,下盘极稳,明明会武功,却只是一昧躲闪,似乎是想隐藏自己的武功。
霜儿幽幽说道:“那人还想隐藏自己的武功,真可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会武功的啊!”
林初夏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
霜儿看到林初夏的脸,忍着笑把帕子递了过去:“小姐,您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初夏边擦脸边道:“就是那个高个子的女人,她撞了我一下。”
霜儿又为林初夏理了理帽子,道:“小姐的帽子歪了,花钿都露出来了。”
林初夏全然不管,任凭霜儿摆弄,只是专心看那高个子的妇人。那妇人被一群仆役围攻,却不敢使出功夫,逼的紧了,她就摘下自己头上的钗环打他们的手脚,这次倒是百发百中。仆人们虽急,却依旧无人敢伤那妇人。
林初夏道:“有奸情!那妇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逃妾。那些仆人怕伤了主人的爱妾,回去主人责罚,因此出手缚手缚脚。即便被那妇人所伤,也绝不还手。那妇人在府中一定装惯了温柔贤淑的样子,不敢露出她恶妇的面目。她的身材这样高挑,什么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是如同矮脚虎一般。
偏偏她又作不得扈三娘,极为嫌弃她丈夫那三寸丁谷树皮的身材,硬要另找西门庆做潘金莲。却不知日后西门庆身边必还有个李瓶儿。《礼记》有云:‘聘则为妻奔是妾。’我虽欣赏这位大嫂的勇气,但她这样抉择,我还是很为她的未来感到忧虑啊!她肯做红拂女,那人却未必是李靖啊!万一是司马相如可怎么是好……”
旁边有一男子听到林初夏的这番论述,忍不住轻笑:“赵公子一直说这十年是白教小姐了,原来却并非如此。小姐看的书竟这样多。不过小姐不知,刚刚那人是个男人。”
林初夏道:“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道:“在下见过他,自然知道。”
林初夏扫了那男子一眼。男子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健硕,颇具仪容,并不是不是一眼就可以淹没在人海中的人。林初夏向来喜欢留意那些长相出众的男人,一眼便认出了他。
什么昭弘……林初夏记性不好,向来不喜欢留意这些人的姓名。林初夏挠着脑袋想了很久。对了,好像是叫瞿昭弘的。说是富贵出身,家道中落,后来流落江湖。曾经当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做过贵介公子的食客,在镖局保过镖,还当过杀手,据说最不济的时候,还在戏班子里作过乐师。
前一阵子他投奔聂微之,聂微之嫌他身世太乱,怕他目的不纯,就婉言拒绝了他。谁知他不死心,竟然找到了林初夏,好说歹说非要她帮忙在林府里找个差事。林初夏自己的嘴巴虽聒噪,却最讨厌旁人嘴巴聒噪,因此拒绝了他。没想到瞿昭弘竟坚持不懈,纠缠到现在。
林初夏咧咧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瞿昭弘朝林初夏拱了拱手:“小姐过誉了,瞿某认定的事,自当持之以恒。”
林初夏道:“今天就是武林大会,你武功那么好,何不报名参加?只要你能力败群雄,便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光耀门楣名利双收,老缠着我做什么?”
瞿昭弘道:“瞿某早年曾领教过碎寒声林盟主的功夫,瞿某颇有自知之明。就算林盟主等瞿某二十年,瞿某也是打不过盟主他老人家的。瞿某又怎敢觊觎盟主他老人家的位置呢?”
林初夏道:“就算你打不过我爷爷,凭你的武功,在这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扬名立万也是绰绰有余啊!”
瞿昭弘却道:“瞿某不图虚名,只想要一个实缺。”
林初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算了,不跟你说了。”
林初夏再看那妇人,她已成功将那些家仆全都撂翻在地,拍拍手便走了。
林初夏急道:“哎!她她她……她弄我一脸糖汁,她竟然跑了!瞿兄,我似乎也该走了,咱们回见,回见呐。”
林初夏到校场报了名就到校场后的盥洗室准备洗一下脸上的糖汁。虽是用手帕擦过了,却还是有一些擦不下来,干在脸上,揪着肉疼。
方才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掬着水洗脸,那小水盆里转眼就飘了一层脂粉。
林初夏道:“大嫂,这里是校场的盥洗室,不准女人进来的。”
妇人擦了擦脸从胸前掏出两个苹果,一只手拿着苹果啃了一口,另一只手还拿着苹果冲初夏挥了挥,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是男人……你们吃不吃?还挺甜……”
林初夏和霜儿都摇了摇头。那妇人见他们不吃也就没有强求,自顾自吃了手里的两个苹果,又自顾自地拆下发髻束上冠带。林初夏见他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果然是一个气宇轩昂爽朗清举的男儿,长相虽有几分阴柔,可也真是俊美,怪不得扮姑娘也可以那么漂亮。
林初夏暗道:“竟然真是个男人,还真给瞿昭弘说对了。”
林初夏仔细看了他几眼,自己以前似乎见过他,就连这些词好像也是有人这么形容过他的。他究竟是谁呢?初夏揉了揉脑袋,确实在记不得了。
男人拱手作揖道:“在下姓周。不知阁下是男是女?”
林初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大爷我自然是男人!否则大爷为何做这般打扮?反倒是周兄,既然是堂堂男儿,为何着妇人之装招摇过市?”
周璟笑道:“在下也是事出有因。实是家中不许我来参加这武林大会,在下执意要来,只能出此下策。阁下身材纤弱容貌俊美,加之在下又生性愚钝,因此误会阁下是女扮男装,还请阁下不要见怪。在下与阁下同来参加大会。若是同台对决,还有劳兄台承让。”
林初夏道:“好说,好说。”
周璟道:“既然大家同是男儿,那就没关系了。”
周璟边说边解自己的衣带,林初夏大骇,惊道:“你要干什么?停下,马上停下!”
周璟道:“我换衣服啊,我总不能穿著女装去参加大会?”
林初夏急忙转过身去,喃喃说了声:“流氓!”拖着目瞪口呆的霜儿扭头就跑。
林初夏与周璟同属一个擂台,第一场就是林初夏对周璟。林初夏答应过要承让,也算信守承诺。只三招就被周璟掀翻在地,狼狈的下台。
林初夏气极,摸了摸袖中的飞镖:“竟然敢如此欺侮本姑娘,本小姐的武功真的就那么不堪一击吗?就算这些年爷爷教我的武功都是唬人的。但是姑娘学射箭是有靶子的,百步以内哪一次不是正中靶心?这个又没法作假!本姑娘射个暗器应该问题不大吧!”
林初夏对准周璟正打算将飞镖弹出去,霜儿却按住了她的手:“小姐,微之少爷说过不许您在外面闯祸的。您这是恼羞成怒,传出去可很丢面子的!”
林初夏撇了撇嘴暗道:“明明这样更丢面子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流氓什么时候才会败。”
周璟又打了几场,竟是无往而不利。林初夏心想:“这小娘炮在自家仆人面前还装作不会武功,谁知武功竟然这样高。隐藏的够深的呀!”
太多次势如破竹,看官们也都腻歪了,除了个别女看官们还在坚持,好多人已经准备走了。评审官见势头不妙,便要几个小厮过去从其他擂台调一个高手过来跟周璟对打。
不一会,就有一群女看官围着一个白衣男子过来。那男子刚上台,霜儿就扯着林初夏的衣袖道:“小姐,你看,画中人!这不是那画中人吗?”
林初夏仔细看了看,可不是嘛。星眸朗目,一身白衣飘然出尘,可不就是那画中人嘛!初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站得高高的,朝着那台大喊了一声:“珏公子!”本以为那白衣男子会答应,谁知他竟只是神色微动,远远的瞥了一眼林初夏,朝周璟拱手道:“在下吴州陆皖,还请请周兄不吝赐教。”
周璟还了一礼道:“赐教不敢当,还请陆兄承让。”
林初夏道:“承让!又是承让!姑奶奶已经被你玩死了,你还想玩死我家陆皖吗?休想!”
林初夏怒火中烧,不禁又摸了摸袖中的飞镖,霜儿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林初夏这才把飞镖收回袖中。
陆皖周璟二人刚出手时比的都是拳脚功夫,周璟知陆皖是劲敌,也未紧逼,只是耐心地与他周旋。底下的女看官看见这位新来的俊美男子能够与周璟对决几十着却未落下风,内心实为兴奋,忙掏出纸笔发问:“不知陆公子贵庚,何日出生?”
陆皖冷着脸不回答,周璟倒是帮着看官们旁敲侧击:“陆兄少年英才,不知可曾及冠?”
陆皖一脸默然举剑便击他,周璟瞧见陆皖那张冰块一般脸便知那俊秀少年一定是个呆子。周璟谈笑风生,再次发问:“呦,是本公子唐突了陆姑娘了么?陆姑娘竟羞涩成这样。”